初夏的蝉鸣渐起,聒噪地笼罩着宫苑。乾清宫内,药味依旧,却不再那般死气沉沉。
瑞起帝靠在软枕上,脸色虽仍苍白,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清明。宋知画指尖搭在他腕间,感受着那逐渐变得平稳、虽仍显虚弱却不再滞涩的脉象,心下稍安。“缠丝萝”的毒性正在被一点点拔除。
“陛下今日气色又好些了。”她收回手,语气温和,“再服几剂药,应能尝试下地走动片刻。”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沉静的面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辛苦你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朕这病……来得蹊跷,你查得如何了?”
宋知画垂眸,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臣妇不敢妄言,只是……太医院药库中,存放南疆香料与炼丹矿物之处,气息有异。需从经手之人查起。”
皇帝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问,只道:“朕准你便宜行事。”
得了默许,宋知画再次踏入太医院药库。这一次,她目标明确。她以核对药材品质、查看出入库记录为由,召来了负责那片区域管理的几名低阶药官和库吏。
她坐在库吏值房内,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指尖缓缓划过一行行墨迹。几名药官垂手肃立,神色恭敬中带着些许不安。
“王药官,”宋知画抬起眼,看向其中一位面色微白、眼神闪烁的年轻药官,“记录显示,去岁腊月,你曾申领过二两‘龙涎香’,说是用于配制安神香,为何年末盘库时,损耗竟高达五钱?这龙涎香价值千金,这损耗……未免太大了些。”
那王药官身子一颤,额角渗出细汗:“回……回世子妃,是……是配制时火候掌握不当,部分……烧毁了……”
“哦?烧毁了?”宋知画语气平淡,又转向旁边一位姓李的库吏,“李库吏,你负责登记外来药材入库。今年三月,有一批南疆进来的‘苏合香’,入库记录是十斤,为何我前日查验,只剩九斤七两?那三两,去了何处?”
李库吏噗通跪下:“世子妃明鉴!定是……定是称量有误,或是……或是鼠蚁损耗……”
“鼠蚁损耗苏合香?”宋知画轻轻合上账册,发出轻微一声响,吓得那李库吏一哆嗦。她目光扫过眼前这几人,将他们或惊慌、或强自镇定的神色尽收眼底,空气中弥漫着他们身上因紧张而渗出的汗味。
她没有再追问,只淡淡道:“库房重地,一丝一毫都差错不得。你们先下去吧,账册我需再细细核对。”
几人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宋知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已有计较。王药官、李库吏,还有另外两个接触过那片区域药材的杂役,嫌疑最大。
当夜,安亲王府书房。
燕博文听完宋知画的叙述,眼神冷冽:“王药官,李库吏……看来蛇要出洞了。”他立刻召来夜一,“去查这几个人,近半年来所有银钱往来,家中亲眷,甚至他们常去的赌坊、妓馆,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
“是!”夜一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不过两日,夜一便带回消息。
“爷,查到了。”夜一呈上几页密报,“那王药官,其胞弟上月刚在赌坊还清了一笔三百两的烂债,来源不明。李库吏,他老婆上个月突然多了两支金镶玉的簪子,说是娘家给的,但其娘家只是普通农户。顺着这些不明钱财追查,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内务府副总管,刘太监的外甥开设的绸缎庄。”
“刘太监?”燕博文指尖敲击桌面,“他是宫中老人,据说……早年曾受过吴家的恩惠。”
宋知画蹙眉:“吴家?吴侧妃的娘家?”
“不错。”燕博文眼中寒光凝聚,“吴家虽因吴侧妃之事势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暗中仍有残余势力。这刘太监掌管部分宫内采买,有机会接触各处,调动几个低阶药官和库吏,为他做事,并不难。”
他看向夜一:“继续查,我要知道刘太监近期的所有动向,以及他与宫外吴家残余,还有……二皇子府,是否有牵连。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夜一退下后,书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烛火噼啪作响。
“看来,下毒之事,吴氏余孽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与二皇子也牵扯颇深。”宋知画轻声道,只觉得这宫廷深处的漩涡,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燕博文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既然露出了尾巴,就别想再缩回去。这笔账,该清算了。”
时近端午,乾清宫内的药味淡去不少,多了几分艾草的清苦气息。
瑞起帝靠在明黄软枕上,脸色虽仍带着久病的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锐利。他微微抬手,止住了正要行礼的宋知画。
“不必多礼。”皇帝声音仍有些虚弱,却字字清晰,“朕今日,感觉松快不少。”
侍立一旁的周兆岐连忙上前:“陛下脉象日趋平稳,实乃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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