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这是墨渊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他发现自己半泡在一条狭窄水沟的污浊泥泞里,污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双臂,仿佛被巨锤砸过,又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呕出几口带着黑红色的血块。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他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湿滑、长满苔藓的沟壁上,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两条暗巷交错的死角,堆满了腐烂的垃圾和废弃物,头顶是被各种违章建筑切割成狭窄一线的、永远昏黄的天空。远处传来模糊的喧嚣,提醒他这里仍是万象城,但至少,暂时脱离了蛇窟那令人窒息的幽闭魔窟。
蛇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愤怒。导师清虚被冰封的遗体、那卷染血的实验日志、银面具执事冰冷的注视、血池爆发的混乱能量……最后那一刻,他将自身混乱的力量如同火种投入血池的能量核心,引发的毁灭性爆炸几乎将他吞噬。他是如何从那片混乱中逃出来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抛飞,撞开了石门,然后便是翻滚、坠落,最终陷入黑暗。
他下意识地摸索怀中,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那卷以特殊皮纸制成的实验日志还在。心中稍安,这是用命换来的情报,也是未来可能的筹码。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蛇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不仅窥见了他们的秘密,盗走了重要物品,还毁掉了他们一个据点。接下来的追捕,必然如影随形,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
必须离开这里。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肋部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内伤极重,精神力更是枯竭,脑海中那片“空心之潮”因为过度透支和情绪冲击,变得前所未有的汹涌,冰冷的虚无感不断诱惑他放弃挣扎;而“赤烈碎片”则沉寂下去,只留下灼痛的空虚。三种力量的混乱平衡在爆发后似乎达到了某种危险的临界点,变得更加脆弱和不稳定。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臭水沟里爬了出来,瘫在相对干燥的垃圾堆旁,大口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污水从额角滑落。虚弱感如同沼泽,要将他拖入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巡逻队杂乱的声音,也不是醉汉踉跄的步伐,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稳定的靠近。
墨渊心中一紧,强忍剧痛,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连那柄装饰性的短剑也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他只能蜷缩起身子,尽可能缩进阴影里,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逆着昏黄的光线,轮廓有些熟悉。那人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衣,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皮质围裙,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篮子。
是“忘忧居”的老板娘,红姐。
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不堪的墨渊,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只是路过发现了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但她没有离开,而是慢慢走了过来,在距离墨渊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看来,你惹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红姐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沙哑的冷静,她看了看墨渊身上的污秽和嘴角未干的血迹,又瞥了一眼他来的方向——那是通往暗巷区更深、更危险区域的方向。
墨渊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她。在这个城市,善意往往比恶意更致命。
红姐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她蹲下身,将篮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粗陶碗和一个小壶,倒了一碗清水,又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看起来硬邦邦的粗麦饼。
“吃点东西。你现在的样子,连只瘸腿的老鼠都打不过。”她将东西推近一些,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墨渊犹豫了一下,极度的干渴和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他接过碗,贪婪地喝了几大口清水,冰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火烧感。又拿起一块麦饼,艰难地咀嚼起来。食物粗糙,却给了他一丝真实的力量感。
“暗巷区深处,昨晚不太平。”红姐一边看着他吃东西,一边仿佛闲聊般说道,“听说‘蛇窟’的一个窝点被人端了,动静不小。现在那边乱成一锅粥,蛇崽子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四处乱窜,在找什么人。”
墨渊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尽力维持着平静。他咽下干硬的饼,沙哑地问:“红姐……怎么找到我的?”
红姐指了指他的衣角,那里沾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带着暗巷区深处特有腥味的污泥。“在这座城里活下来,眼睛要亮,鼻子要灵。你从那个方向出来,带着一身‘下面’的味道和新鲜的血气,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且,现在有些人开始在暗中打听一个‘新人’,一个能让蛇窟吃瘪的‘新人’。他们给了他一个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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