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夜,静谧而深邃。白日里董天宝那震慑群雄的一剑,余威尚存,让客舍区也早早陷入了沉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董天宝暂居的简陋客房内。他并未入睡,也未运功,只是静静坐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子时刚过,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剑意,如同无形的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室内的宁静,锁定在他身上。这剑意充满了恨意,却又比白日里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意味。
董天宝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推开房门。
月光下,灭绝师太持剑而立。依旧是那身灰布缁衣,面容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董天宝,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倚天剑虽在鞘中,但那欲要饮血的锋芒几乎要透鞘而出。
“董天宝。”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你我还有一笔旧账,该算了。”
董天宝看着她,目光平静,带着一丝复杂:“方姑娘,你来了。”
“闭嘴!贫尼法号灭绝!”她厉声纠正,握着剑鞘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当年你辱我清白,而后一走了之,此等深仇大恨,岂能因你白日里那惺惺作态的一剑便勾销?今夜,必与你做个了断!”
董天宝沉默片刻,缓缓道:“当年之事,董某确有不可推卸之责,虽非本愿,但大错已然铸成。此事一直是我心中憾事。你若觉得杀了我方能解恨,董某绝不还手。” 他语气诚恳,并非作伪。
灭绝师太闻言,眼中恨意更浓,还夹杂着一丝被轻视的愤怒:“你以为如此说,我便下不了手吗?还是你觉得,我杀不了你?!”
“并非如此。”董天宝摇头,“只是仇恨蒙心,终究伤己。你困于宗师巅峰多年,剑法虽厉,却失之偏激,难窥大道堂奥。今日你既为寻仇而来,不如换种方式。”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你我不动用内力,只以剑招剑理相争。你若能以剑法胜我,董某引颈就戮,绝无怨言。若你败了…前尘旧怨,可否暂放一旁?至少,不要让仇恨阻碍了你的道途。”
不用内力?只比剑招?
灭绝师太瞳孔微缩,随即冷笑:“董天宝,你未免太过狂妄!不用内力,你以肉指对抗我的剑法?”
“非是狂妄,而是给你我一个相对公平的了断方式。倚天剑锋,内力加持之下,恐难控制。况且,”董天宝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的剑,需要的不是杀戮,而是明悟。”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灭绝师太内心深处某种被遗忘的东西。她死死盯着董天宝,半晌,猛地将倚天剑连鞘插在一旁的青石地上,发出“铿”的一声脆响:“好!便依你!不用内力!贫尼便让你见识见识,峨眉正宗剑法的厉害!”
她就不信,自己数十年苦修的剑法精髓,在纯粹的招式上会输给对方!
话音未落,灭绝师太已然出手!身形如电,剑指凌厉,一式“佛光普照”直取董天宝面门,虽是徒手,但那招式间的狠辣与精妙,丝毫不逊于持剑之时。
董天宝不动如山,直到指风临近,才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看似随意地向旁一引、一搭。这一指看似缓慢,却恰到好处地搭在了灭绝师太手腕脉门旁,轻轻一按,那凌厉的“佛光普照”竟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力道瞬间涣散,难以为继。
灭绝师太心中一惊,急忙变招,“飘雪穿云”、“黑沼灵狐”、“金顶佛光”……峨眉派精妙剑招连绵不绝,如狂风暴雨般向董天宝倾泻。她的剑招狠、准、疾,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每一招都力求克敌制胜。
然而,董天宝始终以指代剑,步履从容。他的“指剑”时而轻灵缥缈,蕴含“名剑八式”中“柔云绕指”的卸力之妙;时而凝重古朴,带着“混元九剑”化繁为简的至理;时而又空蒙玄奥,暗合“无我无剑”的至高意境。他并不主动进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点在灭绝师太招式转换间最细微的破绽或力道用老之处,如同最高明的导师,在用实战为她拆解剑法中的滞碍。
起初,灭绝师太满腔恨意,只想尽快击败对方。但越打下去,她心中的震撼越深。董天宝的每一次点拨,都像是一道灵光,照亮了她剑法中那些因执念和仇恨而走入歧途、或是始终无法圆满的地方。许多她苦思不解的剑理难题,竟在对方这看似随意的指剑下,豁然开朗!
那坚冰般的恨意,在求道的本能面前,开始出现裂痕。她的剑招,不自觉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对剑理本身的思索和探寻。她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层屏障,一层因心境滞碍而始终无法突破的壁垒!
“剑是心之刃。”董天宝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而清晰,“过刚易折,过执则迷。方艳青,你的心,被什么蒙蔽了?”
我的心?灭绝师太剑势微微一滞。她的心,早已被那夜的耻辱和数十年的怨恨填满。她以为这股恨意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是她剑法狠戾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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