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城解围的捷报与种师道那封措辞恳切、充满警示的奏章,几乎同时送达了东京汴梁的枢密院与皇帝的案头。
宣和殿内,童贯仔细阅读着来自西北的战报和奏疏,面色复杂。一方面,种师道及时挫败吐蕃入寇,保全了边城,维护了他这个枢密使兼领西北事宜的颜面;另一方面,种师道在奏章中反复强调西北防务不可松懈,近乎直言反对朝廷将过多资源倾注于北伐,这让他颇为不悦。
“这个种师道,打胜仗自然是好的,却也忒多顾虑了。”童贯将奏章放下,对心腹嘀咕道,“辽国五京已失其四,燕京指日可下,此乃千古未有之机遇,岂能因西陲些许羌戎扰边便逡巡不前?”但他也深知,若西北真的彻底大乱,势必会影响北伐大计。他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必须给予种师道足够的权力和支持,进行一次强有力的惩戒性反击,狠狠打疼吐蕃人,换取西北边境一段时间的稳定,以便他能安心推动联金灭辽的“大业”。
很快,经过与蔡京沟通(蔡京老于谋国,虽支持北伐,但也认为边陲不可生乱),一道由枢密院发出的命令送达熙河路:授权经略安抚使种师道,可调集熙河、秦风两路精锐兵马,对犯境吐蕃诸部进行“相机剿抚”,务求“慑之以威,抚之以恩”,尽快平定西陲,以固北征之后方。
命令中给予了种师道临机决断之权,但字里行间也透露出“速战速决”、“不可过度劳师糜饷”的潜台词。来自朝廷的补给和援兵,也并未如种师道所希望的那样充沛。
种师道接到命令,并无太多喜悦。他明白朝廷的意图: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他要在有限的资源下,完成一场足以震慑群蕃的战略性战役。
他没有立即点起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入河湟。他的第一步,是广派哨探,并大量启用熟悉当地情形的“熟户”蕃兵和归顺的吐蕃小首领作为向导与尖兵。很快,大量情报汇集而来:溪赊罗撒败退后,并未远遁,而是在宗哥城(今青海平安)一带重新收拢各部,集结兵力,企图凭借湟水流域的复杂地形和开阔草场,与宋军周旋。吐蕃联军虽人数仍众,但各部族之间互不统属,矛盾暗藏,利于速战、游击,却极不擅长固守和持久阵战。
摸清了敌情,种师道定下了“以我之整,击彼之乱”的策略。他亲率主力步骑两万余人,号称五万,浩浩荡荡开出熙州。但他进军的速度并不快,采取的是极其稳健的“步步为营,筑城推进”之策。大军每前进一段距离,便在形势险要之处选址,或加固旧堡,或修筑新寨,留下少量兵力驻守,牢牢控制后勤补给线,一步步挤压吐蕃军的活动和游牧空间。
这种稳扎稳打的战术,让习惯于来去如风、寻求决战的吐蕃军感到极其难受。溪赊罗撒几次派骑兵骚扰,都被宋军严密的阵势和堡寨的支援击退。宋军如同一个缓慢却坚定的巨人,每一步都踏得结实,让吐蕃军无隙可乘。
终于,溪赊罗撒按捺不住了。他决定利用宋军寻求决战的心理,以及吐蕃骑兵的机动优势,设下一个圈套。他故意露出破绽,将主力集结于宗哥城以东、湟水北岸一片极为开阔的河谷地带,这里极利于骑兵驰骋冲杀。他派出一支偏师,伴攻宋军的一处粮队,企图引诱宋军主力离开坚固的营寨,进入这片“绝地”进行决战。
种师道久经沙场,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意图。“欲使我入围,我便入围,看最终鹿死谁手!”他将计就计,命麾下骁将刘法率领三千步骑混合部队,伪装成主力前军,大张旗鼓地去“救援”粮队,果然一头“撞入”了吐蕃军预设的战场。
时机已至!溪赊罗撒见宋军“中计”,大喜过望,立刻吹响号角,埋伏在四周山坳河谷中的数万吐蕃骑兵如潮水般涌出,从三面向刘法部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战马奔腾,蹄声如雷,箭矢遮天蔽日,瞬间将刘法这支“诱饵”部队包围得水泄不通。
刘法临危不乱,立刻下令结阵自保。步兵在外,长枪如林,盾牌结成铁壁;弓弩手在内,凭借神臂弓和强弩的射程优势,向外倾泻着死亡之雨。宋军阵型严谨,虽被重重围困,却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任凭吐蕃骑兵的狂涛骇浪如何冲击,虽险象环生,却岿然不动。战场中央,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溪赊罗撒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围歼这支“蕃军”上,不断调兵遣将,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吐蕃军的队形在反复冲杀中逐渐变得密集而混乱。
就在此时,战场侧翼一处可以俯瞰整个河谷的无名高地上,突然竖起了无数面“种”字大旗!
原来,种师道亲率主力精锐——包括最核心的强弩军、重甲步兵以及养精蓄锐的骑兵,早已利用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运动到了最佳的攻击发起位置。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直到吐蕃军完全陷入围攻,士气最为骄狂,队形也最为拥挤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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