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三年的秋天,来得格外肃杀。北地的风早已褪去了夏日的黏稠,变得干燥而锋利,卷起黄土,掠过荒芜的田野和焚毁的村落,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对于活跃在河北敌后的宋军游击部队而言,这种寒意不仅来自天气,更来自逐渐收紧的绞索。
持续的袭扰终于激怒了盘踞在北方的巨兽。金军统帅完颜宗翰(粘罕)无法再容忍后方如蜂蜇般的痛楚,他将肃清任务交给了以智谋和冷酷着称的完颜希尹。与银可术这等悍勇冲阵之将不同,完颜希尹精通汉家典籍,善用谋略,心思缜密且耐心极佳。他深知,对付这些飘忽不定的“宋寇”,一味驱兵追剿如同拳头打跳蚤,必须设下香饵,引君入瓮。
完颜希尹的计策并不复杂,却因精准地利用了宋军急于获取补给、扩大战果的心理而显得阴毒无比。他精心挑选了一批近期俘获、看似可靠的北宋降卒,许以重利,然后故意让他们“侥幸”逃脱。这些降卒带去的消息惊人一致:因前线吃紧,金军正将一批从汴京掠获的、本要运往上京的珍贵工匠、典籍和部分金银财宝,临时改道,由一支“兵力相对薄弱”的部队押送,途经黑松岗一带,急于北返。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通过几种不同的渠道,几乎同时传到了呼延灼和徐宁的军中。此刻,两人正合兵一处,兵力约四千,活跃于河北西路。连续数月的小胜(如之前伏击换防金军)虽提振了士气,但也消耗了本就紧张的箭矢和粮秣。更重要的是,军中将士对金虏的仇恨日积月累,对夺回“国帑”有着强烈的渴望。
“呼延兄,此事……你看是否可信?”徐宁面色凝重,指着地图上黑松岗的位置。他性情比秦明、鲁智深更为沉稳,对“侥幸”得来的情报本能地抱有疑虑。
呼延灼双眉紧锁,虬髯微微颤动:“线报并非单一来源,太平社的兄弟和姚平仲部侦骑都提到了此事。若是汴京的工匠典籍,于国于民,干系重大!况且,虏兵押运,兵力若真如所说只有两三千,正是可乘之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厉色,“莫非是虏酋的诱敌之计?”
“难说。”徐宁沉吟道,“但若是真的,坐视国宝北运,我等岂非罪人?再者,军中箭矢不足,若得此批物资,亦可大大缓解。”
两人权衡再三,最终决定冒险一击。为稳妥起见,呼延灼派快马向百里外的耶律大石禀报行动计划,但军情紧急,为避免贻误战机,他们决定先行进军。他们计划在黑松岗以南二十里的“落雁谷”设伏,那里地势险要,两侧丘陵夹道,谷地狭窄,不利于骑兵展开。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完颜希尹布下的暗哨眼中。落雁谷,正是完颜希尹为他们选定的坟场。
秋日高悬,却无多少暖意。呼延灼和徐宁率军悄然进入落雁谷,依计部署:徐宁率本部一千五百人(其中核心是五百钩镰枪手)埋伏于谷口,负责截断金军退路并阻击可能的第一波援军;呼延灼率主力两千五百人埋伏于谷中高地,待金军进入伏击圈后,滚木礌石先行,然后步卒冲锋;另派五百精锐斥候游弋于谷外十里,监视动静。
等待是漫长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午时刚过,谷外传来约定的鸟鸣信号——金军运宝队来了!果然,不久后,一支队伍逶迤而来,打着金军旗号,中间簇拥着数十辆覆盖着毡布的大车,车辙深重,似乎装载不轻。押运的金兵看上去约有两千余人,队伍松散,毫无戒备。
当车队完全进入谷中狭窄处时,呼延灼猛地挥动令旗!“放!”
刹那间,两侧山坡上滚木礌石轰然落下,砸得金军人仰马翻,队伍大乱。呼延灼大喝一声,身先士卒,率军从高处冲下,如同猛虎下山。宋军将士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喊杀声震天动地。
初始的顺利却让呼延灼心中不安骤增。这些金兵的抵抗远比他预想的要弱,而且,那些大车被砸翻后,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箱笼典籍,而是……干草和石块!
“中计矣!快撤!”呼延灼目眦欲裂,狂吼道。
但为时已晚。谷口方向,突然传来沉闷如雷的战鼓声和号角声!一面巨大的“银”字帅旗迎风展开,银可术顶盔贯甲,手持长刀,出现在谷口,身后是密密麻麻、铠甲鲜明的金军精锐,至少五千之众!其中更有一支千人重甲骑兵——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在秋日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瞬间封死了谷口。徐宁部试图抢占谷口高地,却被铁浮屠一个冲锋就压了回来,钩镰枪虽能克制轻骑,但对全身重甲、冲击力惊人的铁浮屠效果大减,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几乎同时,谷地两侧的丘陵后方,也涌现出无数金兵弓弩手,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谷中的呼延灼部完全覆盖。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退路——来时通过的谷道,也被一支金军步兵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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