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蟠桃树倒在台阶上,断枝上还挂着半颗干瘪的桃子,果肉里渗着褐色的汁,像凝固的血。沙僧蹲在树桩前,用金粉笔在残碑上画着格子——那残碑原是记载天条的“三界法宪碑”,如今被他凿去“天规”二字,换成了“新律”。
“大师兄。”他抬头,脖颈上的佛珠在风里晃,“你来看这条。”
悟空扛着金箍棒凑过来,棒身上的嫩芽已长成小树苗,叶尖垂着晨露,落进沙僧砚台里,把墨汁染成了浅绿。“写的是‘凡人告神,三审即决’。”他摸着下巴,“好,比旧天条里‘神不受讼’强多了。”
“但有人反对。”沙僧翻开手边的羊皮卷,卷面还沾着前日从凌霄殿抄来的天规残页,“昨儿夜里,北斗星君带着七十二地煞来闹,说‘神仙犯错当由天罚,岂容凡人指摘’。”
“闹便闹。”武松扛着戒刀从殿外进来,刀鞘上缠着的红绸是新染的,沾着梁山染坊的朱砂,“老子当年在阳谷县,县太爷的衙门还挂着‘民不告官’的牌子,如今咱们反了天,自然要改。”他踢了踢脚边的青铜鼎——那是前日砸了天牢后拖来的,“这鼎能熔了铸新律,也能熔了那些老顽固的脑壳。”
“莫要动粗。”唐僧捧着紫金钵从偏殿走来,钵里浮着半块新刻的木牌,“沙师弟,把那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旧匾烧了吧。”
沙僧点头,起身走向大殿中央。那里悬着盏水晶灯,原是王母的“九曜明灯”,如今被他拆了水晶坠子,换成了粗陶灯盏,灯芯是用梁山百姓送的艾草拧的,燃起来有股青草香。
“今日要定的是‘田亩法’。”沙僧翻开新卷,“旧天条里‘仙田百亩,凡田三亩’,改作‘凡有劳作,地随人走;仙田若荒,分与无地’。”他蘸了蘸金粉,“若有神仙强占民田——”
“慢着。”殿外传来冷笑,二十余个神仙御风而来,为首的正是北斗星君,他的玉冠上还沾着前日被悟空打落的星屑,“沙和尚,你可知这田亩法违了‘天命’?当年盘古开天,便定了‘仙高于凡’的规矩!”
“盘古开天,是为分混沌。”沙僧将金粉笔往桌上一掷,“如今混沌未分,反是神仙占了天时地利,压得凡人喘不过气。”他指了指殿外的田埂——那里有几个穿粗布衫的农夫正跟着鲁智深学犁地,“你瞧,那老丈昨天还在给人当牛做马,今日就能扶犁耕地。这,才是天命。”
“放肆!”北斗星君袖中抖出柄拂尘,拂尘上的银丝突然变成锁链,“你这秃驴,竟敢篡改天规!”
“天规?”悟空的金箍棒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棒尖挑着半块烧焦的玉牍——是从玉帝御案下翻出的旧诏,“五百年前,玉帝为了收编花果山,写了‘凡有灵智者皆需受封’;二十年前,为了镇压通天河,又添了‘凡祈雨者需献童男童女’。你说这是天规?”他甩了甩棒上的玉牍,“我看是天腐!”
北斗星君的锁链被金箍棒绞断,散成一地银丝。他后退两步,撞在柱子上,柱上还留着前日李逵劈的斧痕。“你……你们这是要掀了三界的锅!”
“掀的是烂锅。”唐僧摸了摸钵沿的缺口,“当年我在流沙河,见惯了神仙拿凡人的命当棋子。如今咱们要做的,是给这锅换层底——让神仙知道,凡人不是棋子;让凡人知道,神仙也得守规矩。”
沙僧趁机展开新卷,金粉笔在灯下划出利落的墨痕:“第一条,凡仙凡争执,先由凡人自证;第二条,神仙强占民产,需在三日内归还,否则抄没仙籍;第三条……”
“第三条,凡有冤屈,可越级上告至反天盟。”武松接话,“老子当年在十字坡,被孙二娘坑得险些丢了命,若早有这规矩,何至于?”
“好!”殿外的农夫们突然喊起来,“这条实在!”
“胡闹!”北斗星君急了,“若凡人都能告神仙,那天庭的威严何在?”
“威严?”悟空突然笑了,“真正的威严,是让百姓安心过日子,不是靠压得人不敢喘气。”他转身看向沙僧,“沙师弟,把那面‘明镜’拿来。”
沙僧从案下捧出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映得出人影。这是前日在广寒宫找到的,原是嫦娥用来照妖的,如今被他擦得锃亮。“这镜子,以后挂在每座城门口。”他说,“凡有冤屈,先照镜子——镜中若有黑影,便是有冤;镜中若清,便是诬告。”
“荒唐!”北斗星君甩袖欲走,“你们这是乱法!”
“乱的是旧法,立的是新法。”唐僧将紫金钵放在镜前,钵里的木牌映在镜中,“这木牌上写着‘法为众生’,你且看看,镜中可照得出?”
北斗星君的脚步顿住。他望着镜中的木牌,又看了看殿外的农夫——那老丈正把新分的田契贴在胸口,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花;小丫头阿梨举着半块糖糕,追着蝴蝶跑过镜前,发辫上的野菊在风里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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