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护士长的脚步声轻柔却坚定,踩在花园的碎石小径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合欢树下那个被夕阳和泪水浸泡的、近乎凝固的时空气泡。苏鹏像是被从美梦中惊醒般,猛地抬起头,手下意识地从冰凉的铁艺栅栏上松开,身体微微后退了半步,仿佛一个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浪寒初也迅速用那只没有输液的、略显冰凉的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想挤出一个“我很好”、“没事”的笑容,但那通红湿润的眼眶、鼻尖以及依旧起伏不定的胸口,却明明白白地泄露了方才情绪的汹涌澎湃。
“小初,”刘护士长的声音温和,带着职业性的关怀,但语调却不容置疑,她的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扫过浪寒初湿漉漉的脸颊和依旧激动的神情,又落在栅栏外那个风尘仆仆、眼神里交织着惊喜与无措的年轻人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补充道:“该回房间量体温和血压了。而且,你今天的户外时间差不多到了,傍晚湖风凉,带着湿气,你现在的体质可不能贪凉。”
“刘阿姨,再等一下下,就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求您了……”浪寒初急忙转过头请求,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未散尽的哽咽,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的、近乎哀切的恳求,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膝上的薄毯,生怕这失而复得的连接瞬间就要被切断。
苏鹏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悬在半空。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想替她求情,想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却发现自己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任何立场,只能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护士长。
刘护士长看着浪寒初那副可怜又急切的模样,那双大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光彩是她这几个月来都未曾见过的,又看了看栅栏外年轻人紧张又真诚的神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像是冰雪初融:“最多再待十分钟。而且,”她的目光转向苏鹏,语气变得郑重,“小伙子,探视需要提前预约并获得直系家属同意,这是院里铁的规定,是为了所有休养人员的健康和安全。你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我明白!我明白!谢谢您护士长!就十分钟,十分钟就好!我保证绝对遵守规定,绝不打扰其他人!”苏鹏如同获得了特赦令,连忙点头保证,语气里的感激和急切几乎要满溢出来。
刘护士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体贴地退后了几步,站在不远处一株开得正盛的蓝色绣球花旁,目光温和地望向远处的湖面,既给了他们一点珍贵的私人空间,又保持着恰当的、令人安心的关注。
这突然的介入和明确的时限,像一道现实的闸门,骤然落下,将方才那决堤般的情感洪流稍稍约束,引导向一条更为平缓的河道。两人之间的气氛,从极致的激动与澎湃,被迫转向一种带着紧迫倒计时的、因而更加珍惜万分的平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只剩下微风拂过合欢树叶的沙沙声,和不远处月湖传来的细微水波荡漾声。
隔着那道冰冷的、漆成白色的铁艺栅栏,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十分钟”倒计时给框住了,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仿佛每一秒都值得精心衡量。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一种熟悉的默契感悄然回归,冲淡了些许局促。
“你先说。”苏鹏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努力想让她放松。
浪寒初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素描本粗糙的封皮边缘,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店里……真的又开分店了?还拿到了投资?芳姐她们……真的应付得来吗?”她需要再次确认,那些过于美好的消息不是她因极度渴望而产生的幻听,不是安慰她的善意的谎言。她被隔绝太久了,对外界的变化既渴望又带着一丝怯懦的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苏鹏用力地点头,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语气因为急切而愈发肯定,“新店就开在大学城,生意特别好,学生们都喜欢我们的新品。投资是‘蓝海资本’投的,虽然过程挺惊险的,”他顿了顿,还是决定省略那些深夜的焦头烂额、应对“沁爽杯”恶性竞争的步步惊心,只把最光鲜、最充满希望的结果告诉她,“但我们都挺过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好了。周芳现在可能干了,大家都叫她‘周总’,王晓慧也升了区域经理,独当一面。她们都天天念叨你,让我一定要告诉你,等你回去,位置给你留着,没你不行。”
听着他描述着那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全身心投入、如今却有些遥远的世界正在勃勃生机地蓬勃发展,而那里的人们依然记挂着她,需要着她,浪寒初的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有星辰落入其中,驱散了久病带来的阴霾。那是一种被隔离太久后,重新与鲜活沸腾的世界连接上的渴望与喜悦,是一种重新找到自身价值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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