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花园里的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用尽整个夏天的力气。浪寒初站在碎石小径上,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五分钟,听起来那么短暂,对她却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她记得第一次尝试站立时,双腿像两根煮熟的面条,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治疗师和父亲一左一右架着她,她的脚尖刚刚触地,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滑。那一刻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再来。”她总是这样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治疗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浪小姐,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够了,过度劳累反而会影响恢复。”
她摇摇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在病号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再试一次。”
从十秒到三十秒,从一分钟到三分钟,每一个数字的增加,都是她用意志力与身体极限抗争的结果。肌肉的酸痛,关节的僵硬,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如同细针扎刺般的神经痛,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她的耐力。
有时候,在深夜被疼痛惊醒,她会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问自己:真的能走到他面前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压下去。她想起苏鹏在视频里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想起他说的“慢点好,稳当”。她不能放弃,她答应过要走着去接他。
今天的五分钟,是一个里程碑。她独自站着,不需要任何人搀扶,虽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虽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确实做到了。
护工推着轮椅站在不远处,随时准备上前。浪父举着手机,镜头后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既心疼又骄傲。这几个月,他亲眼看着她从病床上连翻身都困难,到现在能独立站立五分钟。每一步,都是她用血汗换来的。
“时间到。”治疗师按下秒表,声音里带着赞许。
浪寒初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晃了晃,被及时上前的护工扶住,慢慢坐回轮椅。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很棒,浪小姐。”治疗师递过温水,“明天我们可以尝试扶着平行杠走几步。”
她小口喝着水,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合欢树上,粉色的花球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我想拍张照片。”她突然说。
浪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调整好角度,拍下她独自站立的身影。她特意要求不要拍到手杖,不要拍到她颤抖的双腿,只要那个站着的、完整的剪影。
照片发出去后,她一直握着手机,等待回复。当苏鹏发来那张写着“很好”的截图时,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简单的字,嘴角微微扬起。
她知道,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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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图书馆里,苏鹏面前的草稿纸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暑期的强化课程接近尾声,最后的考试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财务管理》的题目一道比一道刁钻,他不得不调动全部精力来应对。有时候算到深夜,眼睛干涩发疼,他就看看手机里浪寒初复健的视频。视频里她咬着牙坚持的样子,像一剂强心针,让他重新打起精神。
张浩偶尔会来图书馆找他,每次都带着各种零食。“鹏哥,补充点能量。”他把薯片和可乐放在桌上,声音压得很低,“你这拼命的劲头,我看着都怕。”
苏鹏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没办法,时间不等人。”
“要我说,你都创业了,还这么在乎学业干嘛?”张浩不解地问。
苏鹏停下笔,抬起头。图书馆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的血丝。“这是两回事。”他顿了顿,“学业是我的根基,不能丢。”
张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他看着苏鹏面前堆成小山的参考书和笔记,摇摇头走了。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很难理解这种双线作战的压力。
但苏鹏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每一次课堂上的理论,都能在“寒初”的实际运营中找到印证;每一个商业决策,也都需要扎实的理论基础来支撑。这两者,早就在他这里形成了闭环。
晚上回到寝室,他一边泡着方便面,一边和周芳视频通话。
“桐城第四家社区店的选址基本确定了,”周芳在屏幕那头说,“就在梧桐苑隔壁的山水人家,客群相似,我们可以直接把成功的模式复制过去。”
苏鹏搅拌着面条,仔细看着周芳发来的店面照片和周边环境分析:“租金谈得怎么样?”
“比预想的要高一点,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周芳顿了顿,“另外,钱伟那边好像又有新动作了。”
苏鹏动作一顿:“什么动作?”
“他们开始在社区周边投放大量的优惠券,力度很大。”周芳的语气有些担忧,“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
苏鹏沉思片刻:“先观察,不要自乱阵脚。我们的优势在于社区渗透和客户粘性,不是价格战。把服务做好,把产品做精,比什么都强。”
“明白。”周芳点头,“对了,寒初最近怎么样?看她发的照片,恢复得不错。”
提到浪寒初,苏鹏的表情柔和了些:“嗯,今天已经能独立站五分钟了。”
“太好了!”周芳由衷地高兴,“告诉她,大家都在等她回来。”
结束通话,苏鹏看着电脑屏幕上“寒初”的运营数据,又看了看手机里浪寒初站立的照片。两个画面在他眼前重叠,构成一幅完整的图景。
他知道,在这条艰难的路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溪州的病房里,有人正在为走向他而努力;在桐城的门店里,有人正在为他们的梦想而拼搏;而在江城的图书馆里,他必须为所有人的未来,守住这条通往明天的路。
夜深了,寝室的灯还亮着。苏鹏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公式的答案,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清辉。
他拿起手机,给浪寒初发了条消息:
“明天要考《财务管理》了。”
很快,她回复:
“加油。我明天要试着走第一步了。”
月光静静地流淌,隔着屏幕,两个年轻人都在为下一个五分钟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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