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6深处,时间以一种不同于地表的方式流淌。
它并非由日出日落标记,而是由换岗的播报、反应堆功率的周期性波动、以及主控室数据流永不间断的刷新率所界定。
然而,最近,一种新的节奏悄然渗入这钢铁脉动之中——一种更柔和、更难以量化,却能被几乎所有人感知的节奏。
它源于他们指挥官,白狐,或者说,尼娜·瓦西里耶夫娜·潘菲洛娃,那缓慢而深刻的变化。
L7层的一间小型会议室,墙壁未经修饰,合金原色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这里通常是进行高度机密战术推演或紧急状况评估的地方,但今天,聚集于此的人们讨论的,却是D6的灵魂。
椭圆桌旁坐着D6的核心决策层:安德烈,脸上带着常年与精密机械打交道留下的专注皱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调试一台看不见的仪器。
谢尔盖耶维奇,心理学部门的新负责人,眼神锐利而包容,像一台能同时进行多线程分析的活体扫描仪。
还有几位主要部门的负责人——安全部队的代指挥官索科洛夫少校,身姿笔挺,仍带着军人的刻板。
以及科研团队的列别杰夫博士,思维永远领先于时代,却时常忽略脚下的现实。
空气有些凝滞。讨论陷入了僵局。
“......我理解保持传统的重要性,索科洛夫少校。”
列别杰夫博士挥着手,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但时代变了!D6沉睡的技术宝库,哪怕只是非核心的一小部分,如果能与外界顶尖机构进行有限合作,带来的推进可能是革命性的!我们难道要永远守着‘孤岛协议’,像守墓人一样与世隔绝吗?这本身就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
“革命性的推进,往往伴随着革命性的风险,博士。”
索科洛夫少校的声音硬邦邦的,像他的军靴后跟磕在地板上。
“‘孤岛协议’不是装饰品。它是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教训中建立的铁律。外部世界充满变数,信任是奢侈品,而D6的暴露意味着不可预测的威胁。我们无法承担这个风险。最高优先级永远是设施的绝对安全。”
谢尔盖主管叹了口气,语气务实:“开放,哪怕只是技术层面的有限开放,意味着资源分流。我们需要额外的安全筛查程序,专用的、绝对安全的对外通讯线路,还有难以估量的政治考量。这会打乱我们现有的、高效的运行模式。人员压力会指数级增长。”
安德烈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我担心的不是人员,而是本质。D6之所以是D6,正是因为它与外界不同。这里的节奏、这里的规则、这里的......‘沉默’,塑造了我们。贸然打破这种平衡,引入外界的喧嚣,我们失去的可能会比得到的多得多。”
他顿了顿,看向谢尔盖。
“您怎么看,教授?这关乎人心,而不仅仅是协议条文。”
谢尔盖耶维奇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众人:“从心理学角度看,绝对的封闭最终会导致认知僵化和群体心理的异常。但我们并非绝对封闭。我们拥有内部形成的、独特而坚韧的文化。”
“问题是,这种文化是需要被保护起来的脆弱幼苗,还是已经强大到可以承受有限的外部交互?更重要的是。”
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这不仅仅是我们如何看外界的问题,更是我们如何定义自身的问题。D6是什么?我们是谁?”
会议再次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无法轻易说服的理由。
争论的核心围绕着那个冰冷的名词——“孤岛协议”。
它像一道无形的墙,将D6与整个世界隔开,保护它,也禁锢它。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气密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响,滑向一侧。
白狐走到了留给她的空位前,但没有立刻坐下。
钴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但那目光不再像过去那样是纯粹的扫描与评估,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倾听的意味。
“指挥官同志。”索科洛夫少校立刻起身,其他人也纷纷致意。
她微微颔首,动作流畅自然,然后坐下了。
类狐耳在她头顶保持着一种中立的、微向前倾的姿态,显示她处于专注的接收状态,而非戒备或排斥。
“请继续。”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奇异地少了些许往日的金属质感,多了一丝...人气?
安德烈简要地向她复述了刚才争论的焦点:关于是否松动“孤岛协议”,进行有限对外技术合作的提议。
白狐安静地听着,手指没有像过去那样在桌面敲击代码或节拍,只是自然地交叠放在桌上。
当安德烈讲完,所有人都看向她,等待她的裁决。
按照过去的模式,她会基于纯粹的战略安全逻辑,给出一个清晰、不容置疑的指令——通常是维持或加强隔离。
然而,这一次,她沉默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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