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宝玉被两个健仆用春凳抬回怡红院时,已是气息奄奄。早有贾政预先请好的王太医在院中候着,见人抬到,忙令小厮们小心将宝玉面朝下安置在暖阁的填漆床上。袭人含泪上前,与众丫鬟一道,颤着手替他褪去早已被鞭痕浸透的中衣。这一褪不打紧,只见那白玉似的背脊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紫红的鞭痕,有些地方已破皮渗血,与细软的杭绸里衣黏在一处,轻轻一揭,宝玉便疼得浑身哆嗦。真真是体无完肤,惨不忍睹。虽未伤及筋骨,可那皮开肉绽的景象,已让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掩面低泣。
袭人强忍着泪,用剪子小心剪开黏连的衣物,晴雯早端来温水,拧了手中轻轻擦拭。王太医上前细看,眉头紧锁,叹道:“二爷这顿打挨得不轻。” 随即打开药箱,取出一瓶秘制的金疮药粉,嘱咐道:“此药敷上时如火烧针刺,须得忍耐些。” 说罢便将那淡黄色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处。
药粉甫一沾身,宝玉便如被烙铁烫着一般,猛地一颤,痛呼出声:“哎哟!疼杀我也!” 身子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太医忙道:“快按住二爷,莫让伤口再裂开!” 两个粗使的婆子上前,死死按住宝玉双臂。袭人见他疼得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心疼得肝肠寸断,忙将自己的帕子塞进他口中,柔声道:“二爷咬住这个,且忍一忍,上了药就好了。” 宝玉咬紧帕子,呜咽声闷在喉间,浑身仍不住发抖。待药粉尽数敷上,太医又取来洁净白布细细包扎妥当,这番折腾才算告一段落。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帘笼一掀,贾母被鸳鸯搀着,王夫人紧随其后,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贾母一见宝玉趴在床上,背上缠满白布,小脸煞白,唇无血色,心肝肉儿地叫起来:“我的宝玉!怎被打成这样了!” 扑到床前,颤着手想摸又不敢摸,老泪纵横。
王夫人更是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由玉钏儿扶着,泣不成声:“老爷……老爷怎下得去这般狠手!这可是他嫡亲的儿子啊!” 她轻轻掀开被角,瞧见儿子背上渗血的布条,心如刀绞,“早知如此,我拼了命也要拦着的……”
贾母闻言,怒火中烧,拄着拐杖就要起身:“我这就去找那个孽障算账!上次他是怎么答应我的?这才几日,就把我的宝玉打成这般模样!”
正闹着,王熙凤踩着碎步急急进来,一把扶住贾母,劝道:“老祖宗且消消气!这会子就是去找二叔理论,也于事无补。眼下最要紧的是宝兄弟的伤。” 她转头问太医:“王太医,宝二爷这伤势可要紧?”
王太医拱手回道:“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放心。二爷虽皮肉受苦,幸而未伤筋骨。这金疮药是太医院秘方,最是生肌敛疮。每日换药一次,精心调养,十余日便可结痂,月余便能大安。只是这些时日需得静卧,饮食要清淡,切忌发物,更不可挪动。”
凤姐听罢,稍稍安心,忙吩咐平儿:“快去库房取些上等官燕来,再让厨房备下清粥小菜,要格外仔细。” 又对袭人等道:“你们日夜轮班守着,万不可懈怠。二爷若要什么,只管来回我。”
这边正安排着,外头小丫鬟通报:“林姑娘、薛姑娘、史姑娘并三位姑娘来了。” 话音未落,黛玉已第一个进来。一见宝玉这般光景,也是微微叹气,她这位宝哥哥,平时虽没个正经,但也不用遭如此罪过,又暗自垂了几滴泪,单薄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宝钗紧随其后,虽也眼圈泛红,却还镇定,上前柔声问道:“宝玉,可还疼得厉害?” 探春、惜春、湘云也都围拢过来,这个递水,那个拭汗,满屋子莺声燕语,俱是关切。
宝玉本疼得昏沉,见姐妹们来了,强打精神挤出个笑容:“不妨事,养几日就好了。倒劳姐妹们挂心。” 目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黛玉。见她眼眶微红,轻声道:“林妹妹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
黛玉见他还有心思说笑,又气又疼,嗔道:“都这般模样了,还油嘴滑舌!” 话出口才觉不妥,忙背过身去拭泪。宝钗在旁看得分明,心中微涩,却仍温言劝道:“妹妹也别太伤心,既太医说无大碍,好生将养便是。”
贾母见宝玉尚能说笑,心下稍宽,又嘱咐众人:“既如此,都散了吧,让他好生歇着。袭人,你带两个丫头仔细守着,夜里警醒些,若发热即刻来回。” 又对王夫人道:“你也回去歇着,哭坏了身子更添乱。” 王夫人虽不舍,也知在此无益,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众人散去后,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袭人坐在床前脚踏上,轻轻替宝玉打着扇。麝月在外间煎药,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夜色渐深,宝玉因背上伤痛,辗转难眠。袭人柔声劝道:“二爷且忍一忍,睡着了就不疼了。” 又念及日间之事,忍不住絮叨:“不是我说,二爷往后也该收收心。老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若再这般胡闹,下次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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