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档案科旧办公室满是灰尘的玻璃窗,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与霉菌混合的腐朽气息,林默就静静地坐在这片死寂之中,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黄铜子弹壳,金属的凉意似乎能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真实之眼早已将弹壳的信息解析完毕:【含微量磷火残留——特务科专用审讯室灭口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他的神经。
昨夜枪声响起后,老周倒下前嘴角那一抹释然又诡异的笑意,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不是赴死者的恐惧,更像是演员完成最后一句台词后的谢幕。
他知道自己会死,他甚至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这场戏,是演给吴世卿看的,也是演给他林默看的。
林默缓缓将弹壳贴身收入怀中,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像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吴世卿的用心。
杀一个叛徒,是立功;但用一枚特务科内部的灭口弹去杀,再让他这个“开枪者”亲手捡回证据,这就不再是立功,而是一份沾满鲜血的投名状。
吴世卿要的不是一个能干的手下,而是一个和他一样,双手沾满罪孽、再也无法回头、只能依附于他的“自己人”。
他站起身,动作缓慢而决绝地拉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
里面藏着他最后的过去——一本夹着书签的旧诗集,一张与同志们的合影,还有半截作为紧急联络信物的铅笔。
这些曾是“火种”林默存在的证明。
他将这些旧物一件件取出,扔进一个铁皮字纸篓,划燃火柴,看着橙红色的火焰吞噬掉那些模糊的面容和泛黄的纸页。
火光映在他眼中,跳动着,燃烧着,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捧灰黑色的余烬。
他将灰烬小心地倒入自己的茶杯,兑上冷茶,在呛人的烟火味中,仰头一饮而尽。
粗糙的灰烬划过喉咙,带着灼烧般的痛感,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重新烙印一遍。
从今往后,林默已死。活下来的,是特务科的林默。
上午九点整,特务科机要室。
百叶窗紧闭,只留一盏台灯,光线将吴世卿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谈话设定节拍。
“外滩十七号的行动,你做得很好。”吴世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将一份崭新的任务令推到林默面前,“虽然地下室被他们提前引爆,但‘火种’在沪市的指挥者踪迹未断。我们截获了一份残缺情报,其中反复提及一个代号——‘麻雀’。”
林默垂眸,目光落在任务令上。
真实之眼瞬间被激活,文件纸张的边缘泛起一层不祥的红光,旁边浮现出一行清晰的附注:【红色·监听指令:此任务所有相关通讯,均由程兰进行实时记录与甄别】。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科长,您信我?”
吴世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欣赏着猎物掉入陷阱前的挣扎:“信你?林默,我从不信任何人,我只信枪口对着谁。你之前的表现,让我看到了你的决心。现在,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真正价值的机会。”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队去查‘麻雀’,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资源。但记住,一旦查出端倪,不要汇报,不要抓捕。”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亲手毙了他。这是你的第二次投名状,别让我失望。”
林默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决绝与狠厉,他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是,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垂下头颅的瞬间,他眼底的“激动”早已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吴世卿,你让我查“麻雀”,我就让这只“麻雀”变成一根扎在你心头,拔不出、咽不下的毒刺。
中午十二点,洋行档案科外的走廊。
午休时间,人来人往。
林默捧着一摞档案,步履匆匆地从走廊一头走来。
就在他与迎面而来的程兰擦肩而过时,他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中的档案顿时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蹲下身去捡拾,一片烧得焦黑、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纸片,从他袖口“不经意”地滑落,正好掉在程兰的脚边。
程兰下意识地低头看去,那纸片边缘卷曲焦黄,显然是从一场大火中抢救出来的,上面用钢笔书写的字迹已然模糊,却仍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程……兰”。
程兰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迅速环顾四周,趁着林默埋头捡文件的间隙,飞快地弯腰拾起那张纸片,宽大的衣袖一拂,便将其藏得无影无踪。
她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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