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的阳光透过地下室狭窄的气窗,投下一道道浑浊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绝望混合的味道。
威廉蜷缩在角落,身旁散落着冰冷的电台零件,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内心。
屏幕上那行自动回复的英文,如同墓志铭一般,宣告了他过去三年全部意义的死亡:“权限已注销,通讯终止。”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无意识地划动,微微发抖。
这双手曾精准地组装过炸弹,也曾温柔地为信徒行过圣礼,现在却连握紧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三年,他如同一柄在黑暗中行走的刀锋,锋利,无声,只为那遥远的信仰之光而战。
他从未怀疑过,哪怕是在最危险的卧底任务中。
可现在,他成了被信仰本身抛弃的残刃,锈迹斑斑,一文不值。
百米之外,一座废弃钟楼的残垣上,林默的身影与断壁融为一体。
他的视线穿透厚重的墙壁,落在威廉身上。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威廉头顶那团代表精神状态的气场,正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深红色,标签清晰地浮现着:【红色·精神崩溃边缘】。
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它只是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等待被最终引导的困兽。
而他,就是那个手持火把与皮鞭的引导者。
中午十二点,法租界的一家洋行档案科内,百叶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一条条,投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上。
程兰步履轻盈地走到林默桌前,将一份薄薄的报告递了过去,封面上印着《教会人员流动异常报告》。
林默接过,指尖划过纸面,上面列出了近三日内,以各种理由“失踪”或“调离”的七名教会成员姓名。
这些都是威廉曾经的联络人或下线,如今都被组织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了。
他一页页翻过,目光最终停留在末页的一个名字上,然后用笔尖轻轻勾出:“这个人,三天前在城南的广济药房买过大量的镇静剂和强效安眠药。”
他将报告推回到程兰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你去查他常去的诊所,特别是……教会系统内部的那些。”
程兰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她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她离去的背影上,一个绿色的标签悄然亮起:【绿色·任务激活】。
林末知道,这条线索就像一根精心打磨过的鱼钩,上面挂着最诱人的饵。
教会系统的医疗记录,是组织内部唯一还能追踪到威廉精神状态和可能行踪的蛛丝马迹。
而这根鱼钩,必须“恰好”被那些急于立功的敌人,一口吞下。
下午三点,特务科情报分析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林默抱着一摞积灰的档案,像是无意中被绊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在手忙脚乱地整理时,“偶然”从档案堆的最底层,抽出了一张未归档的医疗记录复印件。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随即立刻拿着那张纸,冲进了科长的办公室。
“科长!”他将复印件拍在桌上,“教会内部有人精神失常,正在频繁购买违禁药物——根据记录上的体貌特征描述,极有可能是威含·威廉!”
科长正在为威廉的失踪而焦头烂额,闻言猛地站起,双眼赤红,震怒道:“他还没逃出上海?”
“他走不了。”林默的声音沉稳而肯定,“被自己人全球通缉,被我们全城搜捕,他现在是条无处可去的疯狗。”
“好!好!”科长一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活捉他!我要开一个记者会,在全上海的报纸上刊登他的照片,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信奉敬仰的洋神父,不过是条丧家之犬!”
林默低下头,巧妙地掩饰了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很好,科长的虚荣与残忍,正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他们越是想公开羞辱威廉,就越会动用全部力量去搜捕,而这种天罗地网式的压迫,只会把那只已经精神崩溃的困兽,逼向那个唯一的,早已为他布置好光与影的舞台。
傍晚六点,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洒在圣玛利亚教堂的废墟上。
彩绘玻璃窗早已破碎,只剩下扭曲的铁条在晚风中呜咽。
威廉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他曾布道的教堂。
他从怀中摸出一盏小小的油灯,颤抖着点燃,小心翼翼地放在布满灰尘的祭坛之上。
他望着那豆点般微弱的火光,就像望着自己风中残烛般的信仰。
他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用沙哑的嗓音低声祷告:“若信仰已死,我愿以血祭之。”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突然,教堂沉重的大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语。
威廉心中一惊,闪电般吹熄了油灯,翻身藏到一尊残破的圣母像之后,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座上。
几名手持长枪的特务科搜查队员踹开大门,手电筒的光束在空旷的大厅里交错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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