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沉闷而压抑。
清晨六点,特务科宣传处的灯火却早已通明,油墨的气味混杂着廉价香烟的焦糊味,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林默面无表情地坐在会议桌的末尾,指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过,目光却平静地落在主位上那个唾沫横飞的男人身上。
宣传科长周海,一个靠着溜须拍马和心狠手辣爬上来的角色,此刻正兴奋地挥舞着一张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清样,肥硕的脸上泛着油光。
“诸位同仁,连夜奋战辛苦了!看看我们的杰作!”他将报纸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茶杯里的残茶都晃了晃。
“头版标题——《神父癫狂自曝》,副题:教会邪教本质暴露!”周海的声音充满了邀功的亢奋,“这一下,看那些洋鬼子和他们的走狗还怎么装神弄鬼!”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敷衍的附和声。
林默拿起一份清样,视线掠过那刺眼的标题,直接翻到了内页。
文章极尽渲染之能事,将威廉神父描述成一个被信仰抛弃、精神失常的叛逃者,他的广播自白被扭曲为“在巨大压力下的胡言乱语”。
然而,那些最关键、最可能引发民众共鸣的细节,比如“送面包的孩子”,以及对底层疾苦的描述,全都被删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一种外科手术式的舆论阉割,精准而恶毒。
林默放下报纸,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嘈杂:“周科长,这篇报道很有力。只是,威廉神父在广播中提及的细节颇多,若是有好事者,尤其是那些外国记者追问起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的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周海洋洋得意的气球。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默身上。
周海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一丝阴冷的讥笑:“林默,你还是太年轻。细节?什么细节?一个疯子的话有什么细节可言?”他靠在椅背上,傲慢地弹了弹烟灰,“如果真有人不识相地追问,就告诉他们,这个威廉神父本是我方发展的策反对象,可惜心理素质太差,任务失败,精神崩溃了!这不是很合理的解释吗?”
“原来如此,科长高见。”林默低下头,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迅速记录着,姿态谦卑恭顺。
但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他的瞳孔深处,一圈极淡的金色光晕一闪而逝。
真实之眼中,周海那肥胖的背影之上,清晰地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标签——【红色·信息压制】。
林默心中了然。
敌人越是想拼命掩盖什么,就越说明那些被他们视为“疯话”的东西,已经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上午九点,阳光透过洋行档案科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尘埃的味道。
程兰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抱着一摞文件,步履匆匆地从科长办公室旁经过。
一个“不经意”的趔趄,她怀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时,一份用英文打印的《外文媒体舆情简报》悄然滑落,正好掉在科长习惯用来午休的沙发扶手下,半隐半现。
做完这一切,她若无其事地离开。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维修工服饰,但眼神锐利、步履无声的男人走进了档案科,借口检查线路,在沙发旁停留了片刻。
他状似无意地弯腰,那份简报便消失在了他的工具包里。
走廊的拐角处,林默的身影隐在磨砂玻璃之后,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当那名“维修工”快步走出档案科,与他擦身而过时,林默的真实之眼再次启动。
那人背影之上,一行更加醒目的标签浮现——【红色·高层联络通道】。
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密探,而是直接向更高层汇报的秘密渠道。
程兰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做得很好。他们怕洋人知道真相,比怕我们知道更甚。”
这份简报上,摘录了英美几家报刊对昨夜广播事件的评论,字里行间都指向了一个核心问题:“威廉神父的指控似乎涉及了本地政权的某些高层指令,事件真相扑朔迷离,亟需独立的国际力量介入调查。”这正是悬在特务科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中午十二点,北区审讯室。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和霉味。
被捕三日的教会外围人员张阿福,此刻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沈墨。
沈墨是奉命来“提审”的,但他问的问题却和教会的日常活动毫无关系。
“我再问你一遍,威廉神父平时除了祈祷,还跟你们提过什么特别的计划或者指令?”沈墨的声音冷硬如铁。
张阿福吓得浑身发抖:“长官,我……我真的不知道啊!神父就是个好人,他……”
“闭嘴!”沈墨猛地一拍桌子,拿起笔在审讯记录上飞快地写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刚好能让门外站岗的看守听到:“犯人张阿福交代,曾听威廉神父多次提及‘灰烬协议’,并与来自伦敦的指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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