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科的安全审查室里,空气冷得像浸过冰水。
刺眼的白炽灯从天花板正中投下,将林默和他面前那张孤零零的金属桌笼罩在一片毫无温度的光晕里。
清晨六点三十分,对于昨夜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狙杀的人来说,这个时间点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拷问。
宪兵队的代表,一名下颌线条坚硬的中尉,正不耐烦地用指节叩击着桌面,另一名记录员则埋头奋笔疾书,仿佛要将沉默本身也记录在案。
“林科员,请再重复一遍,你确认狙击手的位置是在街对面的废弃影院?”中尉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程式化的怀疑。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平静地抬手,指向墙上悬挂的监控显示器。
那是他主动要求调取的特务科外围监控录像,画面经过技术处理,被放大了数倍。
“监控记录不会说谎,长官。凌晨一点十七分三十二秒,枪火闪现。根据弹道入口角度和我当时的位置反向推算,子弹轨迹的源头精确指向对面影院三楼左数第二个窗口。”他的声音稳定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密仪器测量过一样。
他补充道:“那里曾经是放映室,视野开阔,结构复杂,有至少四条通道可以快速撤离,进入后街的下水道系统。一个老手会喜欢那种地方。”
中尉眯起眼睛,审视着林默那张看不出丝毫波澜的脸。
而林默的视线,则越过中尉的肩膀,落在了远处正在处理现场物证的宪兵队技术员身上。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那个技术员的背影正泛着一层不祥的赤红色,一行冰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红色·敷衍了事·有意掩盖痕迹】。
果然。
林默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敌人根本不打算深究,这几乎是明示了,开枪的人,即便不是宪兵队自己,也必然是他们想要包庇的内部势力。
这或许是针对周维成的一次敲打,也可能是对特务科内部“失控代理人”的一次血腥警告。
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笔,在初步的口供报告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判断:“综合分析,此次袭击极有可能是‘火种’组织残余力量的疯狂报复。其动机,应是针对我科近期推动的内审机制改革,企图通过刺杀关键人员,制造混乱,阻挠改革进程。”
他将“火种”这个完美的替罪羊推到台前,又将动机与自己的工作牢牢绑定。
他知道,这份报告递上去,宪兵队会如获至宝地结案,而他的顶头上司周维成,则会看到另一层含义——改革触动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以至于他们不惜动用武力。
想要自保,就必须将权力更加牢固地攥在自己手里。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特务科科长周维成的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的雪茄烟味。
百叶窗的缝隙间透进几缕阳光,切割着空气中浮动的烟尘。
林默将一份重新修订过的《特务科情报协查中枢草案》轻轻放在周维成的红木办公桌上。
他没有坐,只是笔直地站着,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科长,昨夜的事让我意识到,我们的安保体系存在巨大漏洞。”林默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建议,将新成立的内审办公室,直接迁入位于地下一层的特务科核心区,与行动指挥室共用同一套安保系统,人员进出均需双重授权。”
周维成肥硕的身体陷在真皮座椅里,他没有去看那份草案,只是用一双被眼袋挤压得只剩细缝的眼睛盯着林默。
林默的真实之眼,清晰地看到周维成身后笼罩着一片焦躁的土黄色光晕:【黄色·焦虑加剧·寻求掌控】。
赌对了。
林默心想,随即抛出了更具说服力的论据:“从北区仓库行动的扑空,到昨晚电台测试信号的再次失败,都说明‘火种’在我们内部有眼线,而且层级不低。情报在我们各个部门之间流转时,经手的人越多,泄密的风险就越大。如果不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物理隔绝的情报中枢,我们将永远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他巧妙地避开了“由我来掌控”这样会引起警惕的字眼,而是反复强调“制度防漏”、“集中管理”。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周维成内心的恐惧与控制欲。
一个被未知内鬼威胁、时刻担心自己位置不保的上位者,最渴望的就是绝对的掌控感。
周维成捻灭了雪茄,浓重的烟雾从他鼻孔中喷出,像是两股浊流。
“你的想法……有几分道理。”他沉吟片刻,终于一锤定音,“明日上午召开科务会,你亲自向所有人汇报你的方案。”
中午十二点十八分,黄浦江码头D区,一艘悬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正在装载最后一批货物。
嘈杂的号子声、机器的轰鸣声与江水的腥咸气味混杂在一起。
沈墨穿着一身油腻的搬运工服,头上戴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鸭舌帽,毫不起眼地混在往来的外籍船员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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