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拂过外滩,带走最后一丝夜的寒意,也带走了那句消散在空气中的谶语。
黎明前的上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市的心跳在遥远的地平线下微弱而有力地搏动着。
清晨六点零七分,天色青白,外滩气象台旁的公用电话亭里,林默投下几枚叮当作响的铜板。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嘶鸣,随即被一个压抑着睡意的声音取代。
他面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是我。”林默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技术科的低级报务员瞬间清醒,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在林默的真实之眼中,一圈代表着紧张与服从的淡黄色光晕,正从听筒的另一端弥漫开来,那是【黄色·任务压力·服从上级】的清晰显影。
这个年轻人并不知道林默是谁,只知道他是顶头上司周维成派来处理“脏活”的“清道夫”,一个神秘而绝对权威的存在。
“宪兵队语音系统测试提前至后日,所有旧频段停用。”林默言简意赅,只说了这二十三秒通话中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真实指令。
“明白。”对方迅速应答。
就在即将挂断的刹那,林默仿佛不经意般,刻意压低了嗓音,补充了一句看似画蛇添足的话:“记住,别动‘黑钥’的权限日志。”
这句话毫无实际意义,“黑钥”只是他杜撰出的一个词。
但在任何监听设备背后,这话语的潜台词却会像病毒一样植入多疑者的脑海。
它暗示着一个连周维成都不曾掌握的系统暗门,一个可能绕开所有监控的致命漏洞。
挂上电话,听着铜板落回退币口的清脆声响,林默知道,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精准地投进了周维成的心里。
上午九点十八分,特务科三楼的加密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周维成站在会议桌首位,双手撑着桌面,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核心成员。
他身后是冰冷的钢板墙壁,将这里与外界的一切声音彻底隔绝。
“代号清洗行动,即刻启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所有在册线人的新代号完成重编,并全部接入新的语音验证流程。”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道命令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然后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从今往后,记住我的话,一句话说错口令,就是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散会后,人流鱼贯而出,周维成却叫住了林默:“林默,你留下。”
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关上,周维成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封皮上印着刺眼的“绝密”二字,递到林默面前。
“这是《语音识别算法逻辑草案》,你看一下。”
林默接过文件,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精良质地。
他翻开几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逻辑代码和校验机制图。
这不是完整版,但核心的三层身份认证构架已经清晰可见。
他知道,这是周维成对他的又一次试探。
真实之眼中,周维成眼神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黄色·信任测试·观察反应】光芒,证实了他的判断。
林默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在纸页上微微颤抖,仿佛被这前所未见的技术复杂性彻底震慑。
他抬起头,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混合着惊叹与困惑的神情,低声叹道:“科长,这……这比吴志清之前搞的那套,严了何止十倍。”
这副“能力有限但足够忠诚”的姿态,精准地击中了周维成内心的靶心。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执行命令的可靠副手,而不是另一个能洞悉全局、挑战他权威的怪物。
林默的“无能”,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法商洋行的档案科储藏室。
高大的铁皮柜之间,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散发着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程兰借着整理旧卷宗的名义,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她抽出一份市政工程局的《排水管网年检表》,翻到第十七页。
这份文件明天一早就会被分发到各个辖区的巡捕房进行备案。
她取出一根磨尖的金属发夹,在页边毫不起眼的空白处,用极轻的手法刻下一段微不可见的摩斯密码。
刻痕很浅,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勉强分辨。
密码的内容是:“代号池冻结,启用‘夜莺’‘灰隼’‘灯塔’三级跳转协议。”
就在她收起发夹的瞬间,真实之眼中,门外走廊上一名巡查的便衣特务的身影一晃而过,他身上散发着平稳的【绿色·例行巡逻·无定向监听】光晕。
程兰的心跳没有丝毫紊乱,她从容地将文件放回原处,轻轻合上沉重的铁柜门。
随后,她在旁边的登记簿上写下“纸质归档完毕,无异常”,字迹娟秀,一如她温婉无害的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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