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与回声在废弃泵房里交织,混杂着铁锈和陈年死水的腥气。
林默指尖的微光在热成像残片上缓缓移动,那上面残留的SHLT04终端的能量余温,像一串即将熄灭的鬼火,勾勒出一条通往地下的路径。
他面前的另一块屏幕上,共振波形数据如同一份精准的心电图,描绘着一个沉睡巨兽的微弱呼吸。
两相印证,结论冰冷而清晰:终端并未被物理销毁,它的“心脏”仍在某个屏蔽严密的角落,微弱地跳动着。
旧法租界水务局废弃调度中心,一个早已被城市遗忘的坐标,此刻却在林默的地图上闪烁起致命的红光。
他没有急于行动,猎人最宝贵的品质是耐心。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枚外观斑驳的老旧电池组,这是从一台报废的军用电台上拆解下来的,电压稳定,输出功率低得像一声耳语。
接上自制的信号模拟器后,他小心翼翼地校准频率,模仿着“守灯人”系统在休眠状态下的低频脉冲。
一道几乎无法被常规设备捕捉的微弱信号,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无声地荡开。
三分钟一次,不多不少,精准复刻着系统苟延残喘的假象。
林默的目光穿透泵房的污浊空气,仿佛看到了赵世坤那张因多疑而扭曲的脸。
他清楚,此刻的赵世坤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任何真实的、高强度的信号联络都会瞬间触发最终的清除协议。
他要做的,不是去唤醒那头沉睡的巨兽,而是要让它的看守者相信,它只是在说梦话,从而诱使看守者主动走出巢穴,来确认这梦话的源头。
当城市的喧嚣沉寂至最深处,凌晨两点十九分的阁楼里,只有尘埃在月光中舞蹈。
程兰跪坐在地板上,身前摊着一具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老式打字机。
这是她养父“老账房”的遗物,每一个零件都曾被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无数次抚摸。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告别仪式。
她没有去碰那些复杂的传动杆和铅字锤,而是径直取下了滚筒。
在夹层与滚轴的缝隙间,她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硬物。
那是一片薄如蝉翼的铁皮,边缘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用钢针刻着密密麻麻的编码,抬头是三个字:“牧羊人计划”。
这就是养父留下的最后一道谜题,也是唯一一把钥匙。
他生前从未提及,却将它藏在了自己最珍视的物件里。
程兰的指腹缓缓滑过那些冰冷的刻痕,最终停在了一组编码上:YX9。
她知道这个代号属于谁。
她没有拍照,也没有试图背下全部内容,只是取出一张拓印纸,小心地将“YX9”这三个字符拓了下来。
随后,她走进厨房,拧开一颗柠檬,用棉签蘸着酸涩的汁液,在一张看似随意的购物清单背面,将这组编码一笔一划地“写”了上去。
那清单上罗列着黄油、面包和鲜牛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次日清晨,当洋行茶水间的保洁员开始工作时,会发现这张清单被遗落在垃圾桶的边缘,仿佛是某个匆忙的职员不慎掉落。
程兰的目的不是传递情报,而是表演一场恰到好处的疏忽。
她要让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看到一个因恐惧和悲伤而手足无措的孤女,一个无意间触碰到家族秘辛,却不知如何处理的慌乱继承人。
她要让他们相信,她还沉浸在被动的恐慌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不是一头已经亮出獠牙的孤狼。
上午十点三十三分,财政司督查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赵世坤的声音平稳如机器,他正以“系统性档案风险”为由,提议由他的技术清洗科临时接管洋行所有战前税务档案的物理保管权。
他的措辞无懈可击,理由冠冕堂皇。
然而,在他那只被精密义体包裹的“真实之眼”中,一圈圈细微的红色光涟漪正不受控制地扩散,那是长期精神高压下神经系统濒临失控的震荡征兆。
会议室的角落里,一个穿着蓝色工服的搬运工正低头整理着缆线,丝毫不起眼。
林默的视线看似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余光却死死锁定着赵世坤的右手。
他注意到,每当赵世坤的发言提及“原始凭证销毁流程”这几个字时,他的右手食指便会无意识地在掌心上,以一种固定的节拍,轻轻敲击三下。
那节拍林默再熟悉不过。
短,短,长。
三十年前,“灯塔小组”用这个节拍来确认内部出现的叛徒。
这是用敌人的语言说出的“我忠诚”,也是在叛变前夜最后的自我催眠。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赵世坤不是忘记了过去,恰恰相反,他记得每一个仪式,每一个细节,甚至在潜意识的深处,他依然活在那个充满背叛与鲜血的年代。
他用过去的忠诚,来掩盖现在的罪恶。
下午五点四十一分,落日的余晖给水务局废弃调度中心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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