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坤蜷缩在涵洞的阴影里,冰冷的雨水混着手腕上渗出的血,一滴滴砸在身下的碎石上。
他几乎是靠着野兽般的直觉才挣脱了那个致命的机关,可手腕上那道细细的勒痕,却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用颤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圈皮肉翻卷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终于看清了那组几乎要与血肉融为一体的刻痕——YX9。
这个代号,像一枚尘封已久的子弹,瞬间击穿了他二十年的记忆。
这是他加入“夜枭”时的初始编号,一个除了他和当年那位单线联系的引路人之外,绝不可能有第三人知晓的秘密。
引路人早在十年前的一次行动中就已化为灰烬,这个代号本该随之埋葬。
可现在,它却以这种方式,烙印在了自己的血肉之上。
恐惧褪去后,一种更深沉的战栗攫住了他。
这不是外部敌人的追捕,而是一场来自过去的清算。
有人在用他最隐秘的身份,对他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
是谁?
是谁挖出了他早已腐烂的根?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比凌晨的风雨更能侵蚀他的意志。
他必须联系组织,必须搞清楚这一切。
逃离这里,已经不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幽灵。
清晨六点十八分,天色微亮,法租界边缘的“环球电报局”里只有几个打着哈欠的值班员。
程兰提着一个食盒,步履轻盈地走向后台。
她每周都会给在这里上夜班的表哥送些宵夜,这已经成了所有人的习惯。
她熟稔地和几个值班员打了招呼,抱怨着天气,一边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倚靠在主线路接驳箱上,整理着被雨水打湿的披风。
就在披风下摆扫过接驳箱金属外壳的瞬间,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磁针已经无声地吸附在了内部线路的一个关键节点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像一个幻觉。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西一处废弃的旧货市场里,赵世坤终于找到了一部还能使用的加密线路电话。
他躲在一堆发霉的旧家具后面,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用几乎痉挛的手指拨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却只有长久的沉默,死寂得仿佛通往地狱。
就在他心脏沉入谷底,以为自己已被彻底抛弃时,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预录音终于响起:“灰烬协议确认,坐标接收,三十分钟内启动转运。”
赵世坤几乎虚脱在地,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光亮。
灰烬协议,是组织最高级别的紧急撤离预案,一旦启动,意味着他将被作为最高价值目标进行不计代价的转移。
看来,组织并没有放弃他。
他并不知道,这束点亮他求生欲望的微光,正是林默算准了他所有心理活动后,亲手为他点燃的引信。
而那段预录音,正是由程兰植入的磁针,在侦测到他的呼叫频率后,自动触发的伪装信号。
上午九点四十三分,汇丰银行大楼顶层的洋行办公室内,林默正悠闲地翻阅着当天的《申报》。
他的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那节奏,与昨夜他在钟表铺里听到的那座停摆老钟的滴答声分毫不差。
一名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递上一张折叠好的便笺。
林默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钟响了,但没人上发条。”
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鱼儿,已经咬住了钩。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纸张的边缘经过特殊做旧,散发着一股档案室特有的陈腐气味。
文件抬头是《财政司内部紧急通报》,内容直指一桩涉及巨额非法外汇交易的案件,要求所有相关部门人员立即报备近期的行动轨迹。
最关键的是,文件右下角那枚鲜红的稽查处印章,是数周前程兰从稽查处副处长喝醉后遗落的公文包里,用高精度模具拓印下来的,足以以假乱真。
“让这份‘惊喜’在两个小时后,‘不小心’泄露给英美烟草公司的那位情报贩子。”林默将文件递给手下,“记住,要让他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价钱可以开高一点。”
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压缩时间。
当赵世坤以为自己拿到了救命的船票时,这张通报会像一头饿狼,从背后死死咬住他的脚跟,逼着他放弃所有备用方案,只能沿着那条“灰烬协议”为他铺设的、唯一的“生路”狂奔。
时间,正在从盟友变成最锋利的催命符。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南区变电站的总控制室里,值班技术员张强正盯着满墙闪烁的指示灯,百无聊赖地喝着茶。
忽然,监控面板的一角,一个代表LT04终端的指示灯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旋即熄灭。
张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LT04终端是负责为一条早已废弃的军用线路供电的设备,三个月前就已物理断电,登记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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