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身披灰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步伐平稳,仿佛不是踏入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笼,而是在自家的书房里散步。
他没有穿那身刺眼的制服,这反而让他的存在感更加压抑。
赵世坤的视线死死地钉在这个男人身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林默将那只老旧的皮箱轻轻放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动。
这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回荡,敲击在赵世坤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他打开箱子,露出一台古朴的留声机和一张边缘已经磨损的黑胶唱片。
这东西与周围现代化的审讯设备格格不入,像一件从坟墓里挖出的陪葬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你听过死人说话吗?”林默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钻入赵世坤的耳朵里,“但我能让你听三次。”
他的手指按下播放键,唱针落下,一阵细碎的电流噪音后,那个苍老、沙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再次响起:“……七月流火,账未平,人先走。”
这十二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赵世坤记忆的闸门。
那是他加入“夜枭”组织时,最终考核的题目。
当时,他独自面对着那位被称为“老账房”的教官,在三分钟内,他必须解出这句暗语背后隐藏的撤离路线和接头人信息。
答对,他就是代号“YX9”的夜枭;答错,他的名字就会和那些失败者一样,被从所有档案中彻底抹去,人间蒸发。
这句暗语,是只属于他和“老账房”两个人的秘密。
而“老账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赵世坤终于崩溃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着冷静、拒不承认的“夜枭”,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猛地挣扎起来,手腕和脚踝上的束缚带勒进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够了!够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林默伸出手指,平静地抬起唱针,审讯室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失态的男人,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们只想知道,灰烬协议的最后一环,在哪?”
凌晨一点十七分,审讯室里的空气不再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沉寂。
赵世坤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铁椅上,用一种空洞而麻木的声音,将一切和盘托出。
所谓的境外接应,根本不是某个具体的个人或者组织,而是一个隐藏在瑞士私人银行业务下的“遗产托管基金”。
这个基金以处理战乱地区侨民的财产为名,实际上却是为那些身份暴露、需要紧急撤离的高级潜伏人员提供终身庇护和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它的运作极其精密,每一次撤离申请,都必须经过三重验证:首先是掌纹和虹膜扫描的生物特征确认;其次是一本经过特殊火漆封印的护照,上面的印章每年都会更换,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当年的样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一句每天都在动态变更的接头暗语,这句暗语由基金会的后台系统随机生成,仅在撤离前三小时才会下发。
“所以,今晚码头货轮上的接头人……”林默身边的记录员低声提示道。
赵世坤发出一声凄凉的苦笑:“接头人?那不是接头人,是‘清道夫’。他是你们的人安插在我们内部,专门负责处理‘意外’的。一旦我在验证过程中出现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甚至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他就会当场将我灭口,并销毁我身上所有的证据。你们抓了我,这个消息一旦传出,他今晚的任务就会从‘接应’,变成‘清理’。”
林默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敌人的内部,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
这条为“夜枭”准备的后路,同时也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死路。
这把双刃剑,现在可以为他所用了。
清晨五点五十二分,天色微亮,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林默伏在办公桌前,将一份刚刚写好的报告装入档案袋。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敌特分子“夜枭”策反工作的重大突破》。
在报告中,他详细描述了如何通过心理战术和关键证据,成功瓦解了“夜枭”赵世坤的心理防线,并声称赵世坤已经同意“反正”,愿意配合“火种”组织,清剿其他潜伏在城市中的敌特分子。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附上了一页赵世坤亲笔书写的“忏悔书”节选,字迹潦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在报告的结尾,林默“恳切”地建议,为确保策反成果,应立即将赵世坤转移至城外的二号安全屋进行保护和进一步甄别,并可以利用这次转移,设下一个陷阱,钓出更多试图灭口或营救他的敌人。
报告通过秘密渠道递交上去。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是漫长而平静的等待。
直到午后,一份盖着最高密级的批复文件被送回林默手中。
文件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同意。”并授权林默全权负责此次押送转移任务。
然而,林默的目光却落在了签批栏下方,那一道用鲜红色墨水写下的批示上。
那行字笔锋锐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务必严防诈降,途中如有异动,格杀勿论。”
林默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这道命令表面上是授权他拥有临场处置权,实际上却是上级对这次“策反”成果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对赵世坤这个“叛徒”的最终判决。
他的计划成功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的一角。
午后的阳光刺眼,楼下的大院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押送的时间定在上午十点,但准备工作已经提前开始。
这次转移,在敌人眼中,是一次清除叛徒的行动;在赵世坤眼中,是一次逃离地狱的生路;而在林默的计划里,这趟路,不是护送,也不是押解。
这是送葬。一场为敌人精心准备的,盛大而无声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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