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安的目光像两枚淬了毒的钢针,在皮箱和林默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身上那股常年审讯犯人留下的阴冷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
林默的苦笑并非伪装,与这种多疑成性的“自己人”周旋,比在枪林弹雨中冲杀还要耗费心神。
他将伪造的现场记录表递过去,纸张的边缘还特意用手指摩挲得有些毛糙,仿佛是在现场匆忙填写后塞进口袋留下的痕迹。
“周副处长,您看,这是市政调度中心的临时交通管控令副本。”林默指着文件上的红色印章,“清道夫那伙人,显然是算准了我们的押送路线和时间。若非我提前察觉到路口有异,借着防空演练的名义临时改道,并请求市政方面配合,此刻您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一份报告,而是三具尸体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却又天衣无缝。
周怀安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看得出程序上的“合规”,那枚调度中心的印章他也认得,是真的。
可正是因为一切都太“巧合”,太“合规”,反而透着一股不寻常。
他冷哼一声,将文件拍在林默胸口:“顺势而为?林默,你倒是越来越会给自己找台阶了。”
林默没有接话,只是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不信赵世坤真的投降,所以派了清道夫来‘灭口’,或者说‘检验’。这说明我们内部,有人急了。可您说……会不会也有人不信我这个‘功臣’,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底牌呢?”
这句话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周怀安内心最敏感的区域。
作为内部纪律审查的主管,他最恐惧的不是外部的敌人,而是内部的失控与勾结。
林默的言外之意很明确:今天的“清道夫”是冲着赵世坤来的,那明天的“清道夫”,会不会就是冲着他林默,甚至是他周怀安来的?
一个不受信任的系统,每个人都可能是下一个被清洗的对象。
周怀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死死盯了林默三秒,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那背影,比来时更多了几分沉重的思虑。
林默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周怀安这把刀,暂时不会砍向自己,反而会成为他探查内部黑手的助力。
下午三点零七分,远离总部喧嚣的洋行档案库内,阳光透过高窗,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程兰指尖划过一张泛黄的电费催缴单,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藏着暗语:“车已入库,鸟未归巢。”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是赵世坤。
库,是临时羁押点。
鸟未归巢,意味着最终的转移尚未完成,林默还在局中。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档案架深处,熟练地从“海关税务”分类中抽出一张1936年的远洋货物清单,清单背面用特制药水写着一组坐标和时间。
她将这张薄薄的纸小心翼翼地夹入一本厚重的《南市地籍图册》的第78页。
这本图册是文印室预定要复印的资料,两小时后,一名以大学研究员身份作为掩护的“火种”外围交通员会来取走副本。
他不会知道图册里藏着什么,只会按照常规流程完成工作。
而这秘密,只有等待它的林默才能解开。
程兰做完这一切,将图册放回待送的推车上,指尖轻轻抚过书脊,仿佛在为远方的战友送去无声的祝福。
每一次看似平淡的文书工作,都是在为那惊心动魄的乐章,谱写最关键的音符。
傍晚五点四十五分,特务总部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
林默站在投影幕布前,平静地汇报着押送途中遭遇袭击的“版本”。
他的叙述详尽而克制,将一切归功于“警惕性”和“运气”。
当他说完后,角落里的安全主管李振国推了推眼镜,犀利地发问:“林队长,所有环节我都能理解,唯独一点。根据民防局的调度记录,你申请更改防空演习区域的指令,比原计划的演习时间足足早了十七分钟。你如何解释这种‘未卜先知’?”
满座皆惊,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
这是一个致命的破绽。
林默却像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票据,放在了会议桌上。
“因为在经过苏州河三号桥时,我看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差点被一辆失控的煤车撞到。我当时心里一紧,下意识觉得那段路不安全,于是顺手给我在民防局的老同学打了个电话,请他帮个忙,就当是做个‘道路安全小调整’。李主管,有时候,救一个孩子的命,比死守规矩更重要,您说对吗?”
那是一张盖有民防局后勤处骑缝章的“紧急市民求助协调备忘录”,上面简单记录了“市民林先生反映三号桥路段存在交通隐患,建议临时演练改道”,甚至连签批人的笔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这是程兰昨夜动用一条潜伏多年的关系,连夜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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