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晨雾混杂着纸钱的焦糊味,在南市棺材铺的后院里弥漫不散。
瘸腿老板佝偻着背,将一沓黄纸塞进熊熊燃烧的火盆,火光映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明暗不定。
盆中,一张未烧尽的电报纸角顽固地翘着,上面的铅字在火舌舔舐下若隐若现——“神户海事局死亡登记”。
林默如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将一只密封严实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旁边的石磨上。
纸袋厚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这是山本义雄的‘遗产清算函’。”林默的声音很平,没有温度,“你明天照常开门,等取账本的人来——把这封信交给他,就说‘老主顾走了,新掌柜要验契’。”
老人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出了林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一丝源于本能的恐惧爬上他的脊背,让他声音发颤:“万一……万一他们查起来……”
“你就说,是海外律所寄来的,连面都没见着。”林默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
在他独有的真实之眼中,老人那干瘦的手腕袖口处,残留着一圈极其微弱的黄色信号痕迹,那是昨夜他指尖在摩尔斯电键上长时间停留后,生物电场逸散留下的余波。
这封“死人来信”经由这只颤抖的手递出,将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迅速越过重洋,传回东京的权力中枢。
一个本该为主导计划提供担保的死人,不仅无法再履约,反而被一纸公函宣告进行“遗产清算”,这意味着整个B13项目的合法性基石,正在从内部崩塌。
上午十点十八分,审计总署的机要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中央处理器的低沉嗡鸣。
森田彻夜未眠,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他强撑着精神,一遍遍核对着昨晚上传的所有数据日志,试图找出那个幽灵留下的蛛丝马迹。
然而,屏幕上赫然跳出的一份系统自动生成的归档文件,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关于核心数据查阅权限临时移交的备案说明》。
文件的审批流程完美无瑕,完整模拟了东京监察团的三级电子签章,甚至在文件底部生成了一枚足以乱真的加密电子骑缝印。
森田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这不是林默做的——这是他自己权限下的自动归档程序被触发了!
走廊外,林默倚墙而立,真实之眼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
他清晰地“看”到,森田颤抖的手指在鼠标上疯狂点击刷新,徒劳无功,而他头顶代表着精神压力的生物能量场,那团红光正像沸水般剧烈翻滚。
林默知道,这套流程是他昨天亲手植入并授权的“应急备案协议”,一个看似无害的保险措施。
但现在,它被程兰从另一个终端反向激活,巧妙地将一次森田隐瞒不报的“叛逃式交权”,包装成了一次手续齐全、无可指摘的“合规交接”。
最致命的是,这份文件已经同步上传至内部加密网络,留下了无法擦除的数字烙印。
森田现在若是否认、反悔或是上报异常,就等于亲口承认自己此前渎职、隐瞒核心权限失窃,并企图擅自移交。
这罪责,远比单纯的失职要重得多。
他被自己的系统,钉死在了背叛者的十字架上。
傍晚五点四十一分,外滩十六号的地下车库潮湿而空旷,雨水顺着通风管道的缝隙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一辆熄火的雪佛兰后座,程兰打开一个手提箱,箱内嵌着一块刚刚刻录完毕的黑色蜡盘。
“三年来所有监听目标的原始录音,已经按照‘政治威胁等级’重新分类编排。”她将蜡盘递给林默,“今晚就能通过市政广播的备用线路,定向推送到七名亲日派高官家中的加密频率——只要他们打开留声机,就会听见自己与我方被捕人员的秘密通话。”
林默接过蜡盘,指尖感受着上面刻痕的细腻质感,点了点头:“但不要播完,只放前十五秒,然后戛然而止。”
程兰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完整的证据是用来审判的,而破碎的片段,则是用来制造恐惧的。
未知的威胁,远比已知的暴露更令人疯狂。
车窗外雨丝斜织,将远处的灯火模糊成一片昏黄的光晕。
林默的目光投向远处那栋审计大楼的顶层,森田办公室的窗户依旧亮着,像一只孤独而绝望的眼睛。
“现在不是他在躲我们,”林默低声说,“是整个体制开始躲他了。”
程兰将蜡盘缓缓收回箱中,扣上锁扣的清脆声响,如同合上一口为活人准备的棺盖。
程兰的身影消失在车库的阴影深处。
林默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静静地坐着,听着雨点敲打车顶,密集如鼓。
今天的所有布局,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操纵棋子,精妙,却缺少触感。
但有些棋子,你必须亲手把它从棋盘上拿起来,才能感受到它的分量,听到它碎裂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
在黎明真正到来之前,总有些顽固的黑暗,需要用更原始的方式去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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