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爱的女人是谁?
赵敏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像一根细针,冷不丁扎进了殷梨亭心口最纷乱柔软的那处。
殷梨亭端着粥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本可以硬邦邦地回一句“与你何干”,可目光触及她额上那圈刺眼的白布,还有她眼中那抹混合着探究、讥诮与某种更深东西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他垂下眼,看着碗中微微晃动的粥面,仿佛那能映出过往的重重叠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掠过许多容颜——纪晓芙的温婉坚贞,黛绮丝的异域深情,还有……蓝凤凰的明媚热烈,岳灵珊的娇俏灵动,柳如烟的清冷孤傲……每一段情,都在他生命里刻下了独特的印记,难以割舍,也无从比较。
“我最爱的人……”他低声重复,尾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竟是给不出一个答案。眉宇间笼上一层真实的困惑与疲惫,那是属于一个背负了太多情债的男人的无奈。
赵敏见他久久不语,只是沉默思索,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方才因他喂食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她嗤笑一声,语气尖刻:“臭男人,果然见一个爱一个,贪心不足。”
这话像鞭子,抽在殷梨亭的心上,并不冤枉。他苦笑着,坦承了自己的无力:“是,我确实爱过不止一位女子。或许……是太贪心了。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罕见的、带着脆弱意味的坦白,让赵敏怔了怔,心头那股无名火却烧得更旺,更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忽然逼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那双眸子锐利得像能剖开人心:“那你跟你那位好五嫂暗通款曲的时候,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身败名裂吗?”
“你!”殷梨亭脸色骤变,手中粥碗险些脱手。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赵敏,惊怒交加之下,气息都粗重了几分。这是埋藏最深的秘密,是他最不敢触碰的禁忌。
赵敏却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寝室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过了半晌,殷梨亭才像被抽走了力气般,涩声问:“你……如何得知?”
“女人的直觉。”赵敏答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在他瞬间僵硬的面容和泛起可疑红色的耳根上逡巡,心底那份猜测已然坐实了八九分。她原本只是根据殷素素那异样的眼神和反应大胆一猜,没想到竟真诈了出来。这个发现,让她在震惊之余,竟生出一种奇特的、近乎掌控般的快意。
室内气氛变得微妙而危险。赵敏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风月,而是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提议:“殷梨亭,我看你也是个有勇有谋、不甘人下之辈。如今我大元虽偶有波折,但根基尚在,兵锋仍利。放眼天下,群雄割据,不过是疥癣之疾。何不弃暗投明,归顺我朝?我必亲自向陛下举荐,以你之才,裂土封王,位极人臣,荣华富贵,子孙绵延,岂不胜过在此地担惊受怕,与一群女子纠缠不休?”
她目光灼灼,试图用功名利禄织成一张网。然而,殷梨亭听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竟笑了起来。那笑容初时很淡,继而扩大,里面却没有半分心动,只有清晰可辨的轻蔑与了然。
“元朝皇帝?”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粥碗,指尖在膝上轻轻敲了敲,“昏聩怯懦,沉溺方术,还有几分当年入主中原的锐气么?”他抬眼,直视赵敏骤然收缩的瞳孔,“当日我与明王庄铮在苏州血战,两败俱伤之际,你元朝大军近在咫尺,为何按兵不动,坐视我吞并明军残余,壮大自身?”
不等赵敏辩解,他已然揭晓答案,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今日天气:“不会是……搠思监大人,拦住了脱脱丞相和汝阳王的出兵之议吧?说什么‘楚军强悍,宜静观其变,休养生息’?”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有搠思监、哈麻这等‘栋梁’在朝,我殷梨亭,确是‘无忧矣’。”
赵敏背脊瞬间绷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朝廷中枢那场激烈争吵,细节绝密,他如何得知?竟连搠思监劝阻的说辞都一字不差!她强自镇定,但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已然出卖了她。
殷梨亭却仿佛嫌给她的震撼不够,又慢悠悠地添了一把火:“听闻哈麻进献给陛下的‘演揲儿法’(房中术)甚是精妙,不知陛下修炼得如何了?龙体可还康健?依我看,怕是……”他意味深长地停住,未尽之言比直说更令人胆寒。
赵敏此刻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不仅对朝堂之争了如指掌,竟连皇帝私密之事、身体状况都有所揣测,且言语间笃定无比!只有一个可能——朝廷重臣之中,必有他安插的极高层眼线!甚至可能不止一人!与眼前这人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布局相比,大都皇宫里那位只知道修炼“大喜乐”的皇帝,显得何其荒唐可笑!一种为大元前途深深的忧虑,如同冰冷的铅块,沉沉地压上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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