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西伯爵的卧室,与其说是休憩之所,不如说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华丽而怪异的收藏馆。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只留下几缕倔强的金线,穿透尘埃,落在那些表情凝固的石膏雕像和色彩浓艳到近乎诡异的油画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昂贵雪茄的余韵、陈年书籍的霉味,以及一种更隐秘的、如同腐败花朵混合着某种化学试剂的甜腻气息。
此刻,这位宅邸的主人,亚瑟·特兰西伯爵,正站在他那张四柱大床的床边。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质晨袍,银白色的长发未经梳理,瀑布般披散在肩头,非但不显凌乱,反而为他那张保养得宜、俊美却透着苍白病态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艺术家气质。只是,那双与阿洛伊斯相似、却更为深沉、如同淬毒蜂蜜般的金色眼瞳里,正翻涌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中,攥着几个小巧的玻璃药瓶。瓶身标签上,印着附近那所声名狼藉的私立精神病院的徽记,以及一些晦涩的拉丁文药名。
“呵……治疗?”伯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们以为老夫是什么?是需要被这些化学垃圾安抚、变得温顺迟钝的野兽吗?”
他的手指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下一秒,他猛地扬起手臂,以一种近乎优雅的、投掷铁饼般的姿态,将那几个药瓶狠狠掷向房间对面那扇巨大的、镶嵌着家族纹章的彩色玻璃窗!
“哐啷——!”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炸响。药瓶并未能击穿厚重的玻璃,只是在上面留下了几处模糊的痕迹,便无力地坠落在地毯上,摔得粉碎。五颜六色的药丸和透明的玻璃碴混合在一起,如同某种现代艺术的失败品,散发出的刺鼻化学气味瞬间盖过了房间原有的甜腻。
“我的疯狂……是特兰西家血脉里流淌的荣耀!是历代先祖赐予我的……恩典!”伯爵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胸膛微微起伏,脸上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潮红,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极其畅快的事。“想用这些东西抹平我的棱角?痴心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情绪,但眼底的躁动并未平息。他需要一点别的什么,来“庆祝”这摆脱束缚的时刻。
整理了一下晨袍的衣襟,特兰西伯爵迈着从容而隐含压迫感的步伐,走出了卧室,向着楼下的早餐室走去。克洛德·弗斯达斯如同早已计算好时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走廊的阴影处,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手中托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今日的邮件和一份熨烫好的报纸。
“早安,伯爵大人。”克洛德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刚才卧室内那场小小的破坏从未发生。
伯爵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早餐室的气氛本该是宁静而奢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柔和地照亮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银质餐具熠熠生辉,水晶花瓶里插着今早刚从温室采摘的、带着露珠的深红色玫瑰。
一名年轻的女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显然是新来的,正战战兢兢地端着沉重的银质茶壶,为伯爵斟茶。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被伯爵周身散发的那股无形压力所慑,她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颤抖,导致了灾难。
几滴滚烫的、几乎沸腾的红茶溅了出来,恰好落在了特兰西伯爵放在桌面、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啊!”女仆吓得惊叫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茶壶差点脱手。
特兰西伯爵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去看手背上那迅速泛起的红痕,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金色的瞳孔聚焦在女仆惊恐万状的脸上,里面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逐渐升腾的、冰冷的暴虐。
时间仿佛凝固了。女仆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特兰西伯爵猛地伸手,不是推开女仆,而是直接抓住了她握着茶壶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然后,在女仆和旁边侍立的另一位年老男仆惊骇的目光中,他夺过那壶滚烫的红茶,毫不犹豫地、从头到脚,将整壶茶水倾倒在了女仆的头上!
“呃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早餐室。滚烫的液体顺着女仆的头发、脸颊、脖颈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裙,蒸汽混合着皮肤灼伤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体剧烈地颤抖。
特兰西伯爵丢开空茶壶,银质壶身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他俯视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女仆,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而愉悦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烫吗?很难受,对吧?”他伸出那只被溅到、只有零星红点的手背,仿佛在展示什么微不足道的证据,“连你都受不了这点温度,你觉得……老夫这娇贵的皮肤,能接受吗?嗯?”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女仆的惨叫声中显得格外诡异。“蠢货……连最基本的侍奉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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