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如蛇,日头撕开一道缝隙,露出崖壁上斑驳的苔藓与枯枝。
赵志敬顺着左侧岔口追了约莫两刻钟,脚下的青石板渐渐被泥土取代,路两旁的林木愈发茂密,枝头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道袍下摆,左臂的旧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不对劲。”他猛地顿住脚步,腰间的佩剑因动作带起一阵轻响。
方才密林里的草痕太过刻意,那半人高的茅草倒向一致,分明是用脚碾过的痕迹,绝非仓皇逃窜的模样。
他回想那串深嵌的脚印,眉头紧锁。寻常武者留痕也属正常,可这印记运劲虚浮,轻功底子实在太差。
林镇岳如此厉害,其子若只这点能耐,怕是早就被尹志平追上,又何须叫上自己。
赵志敬眯起眼,脑中飞速盘算。他与尹志平同门十数年,自少年时便在重阳宫的练剑坪上较劲,谁的马步更稳、谁的剑招更疾,彼此都摸得一清二楚。
论资质,他赵志敬自认不输任何人;论心术,尹志平那副看似敦厚的样子,在他眼里不过是掩饰野心的幌子。
可方才尹志平提议分头追查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从容,此刻想来竟带着几分嘲弄。
“好个偷奸耍滑的东西!”赵志敬低骂一声,身形陡然折返。
他足尖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轻轻一点,道袍下摆如惊鸿般展开,竟是将全真教的“金雁功”催发到了极致。
这门轻功讲究提气轻身,需以内力催动足少阴肾经,他左臂虽伤,双腿却运力如常,身影在林间穿梭,带起的气流掀得落叶纷飞。
这一追,便是近一个时辰。
起初,赵志敬还能凭着地面上若有若无的足迹辨认方向——可越往山下走,足迹便越发浅淡,到最后竟如被晨露冲刷过一般,只剩些微不可察的压痕。
“这内劲……”赵志敬心头一沉。他自幼修习全真内功,对内力流转的细微变化极敏感。
尹志平的脚印从深到浅,并非体力不支,反倒是内息收放愈发圆融的表现。
一年前在重阳宫后殿,二人同演“三花聚顶掌”,尹志平的内劲虽稳,却总比他慢上半拍。
可此刻看来,对方的提纵之术竟已隐隐压过自己,连内息流转的绵长。
“这小子……竟藏得如此之深。”赵志敬捏紧了拳,指节泛白。
他一直将尹志平视作掌教之位的最大竞争对手,却没料到对方在暗中早已脱胎换骨。
若再放任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他连仰望对方的资格都没了。
危机感如芒在背,赵志敬却压下了追上去质问的冲动。
他悄然隐入道旁的灌木丛,抄近路终于追上了尹志平,看着他的身影拐过一道山弯,方向竟是径直朝着山下的城池而去。
“果然有诈。”赵志敬冷笑。林镇岳之子云云,怕是从头到尾都是尹志平编出来的幌子。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撇下重阳宫的烂摊子——重伤的二十七名弟子、见底的金疮药、三日后的大胜关之约——究竟要去做什么。
一路尾随,绕过两道山梁,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青灰色的城墙在日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城门上方悬着“锦官城”三个大字,笔力浑厚,透着几分太平气象。
往来的商旅挑夫络绎不绝,驼铃声、叫卖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倒比终南山下热闹了十倍不止。
“竟是这儿。”赵志敬混在入城的人群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锦官城地处江南,远离襄阳前线,素来以丝绸与美人闻名。
尤其是城南的秦淮河畔,更是夜夜笙歌,连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常来此处寻欢作乐。
他远远跟着尹志平,见对方穿过主街,拐进了一条飘着脂粉香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座朱漆大门格外惹眼,门楣上悬着块鎏金匾额,上书“销金窟”三个大字,笔锋妖冶,透着股奢靡之气。
门口站着的几个粉衣女子正对着过往行人抛着媚眼,笑声如银铃般脆响。
“哼,果然是耐不住寂寞。”赵志敬隐在巷口的茶摊后,端起粗瓷碗抿了一口。茶水带着股涩味,却压不住他心头的快意。
全真教弟子私闯妓院,这要是被抓住把柄,别说争夺掌教之位,怕是连丘处机祖师的面都没脸见。
他赵志敬正愁找不到扳倒尹志平的由头,对方竟自己送上门来。
他坐在茶摊前,看着日头一点点爬到头顶。
尹志平进去已有一炷香功夫,那扇朱漆大门始终紧闭,偶尔有丝竹声与女子的软语飘出来,听得人心里发酥。
“时机差不多了。”赵志敬放下茶钱,整理了一下衣襟。
他刻意放缓脚步,装作路过的模样,眼角的余光却紧紧盯着“销金窟”的大门。
门口的鸨母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见他身着道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堆起满脸笑容:“道长是来找人?还是来歇歇脚?”
赵志敬从袖中摸出一两银子,指尖捏着银子在掌心转了转。那银子成色十足,在日光下闪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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