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豪第一次在百金贵大厦的电梯里攥紧拳头时,金属扶手的凉意正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他盯着轿厢镜面里自己的影子——西装是定制的,领带夹是父亲留下的旧物,可那枚刻着“高家”的银质徽章被他藏在衬衫第二颗纽扣后,像块烧红的烙铁,总在抬手间烫得他心口发紧。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百金贵的根基是咱家的矿脉图”时,枯瘦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掐出的红痕,和此刻电梯壁映出的光痕重叠在一起,成了他三年来没敢松懈的理由。
吴德才在董事会上提起西区矿场增购设备时,高志豪正坐在末席翻文件。文件里夹着张泛黄的矿脉勘探图,边角被他摸得发毛——那是父亲1987年手绘的,图上“高家洼”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而现在,百金贵集团的官网里,这处矿场的“发现者”一栏写着吴德才的名字。他指尖在文件上顿了顿,把刚整理好的“矿场历史归属材料”往公文包里塞,纸页摩擦的轻响里,藏着他跑了七趟档案馆的痕迹:从县矿务局的旧档案里翻出的1992年采矿许可证,上面“高飞远”的签名还沾着当年的印泥;从老矿工家里拓来的工分簿,每一页都记着“高家矿场”的考勤。
“高经理对设备采购有意见?”吴德才的声音从主位漫过来,带着黄花梨木椅的沉厚。高志豪抬头时,正看见吴德才指尖蹭过茶盏——那盏青花瓷杯的底款是“高家瓷窑”,是父亲当年专为矿场贵宾烧的,现在成了吴德才的日常用器。他忽然想起上周在老瓷窑遗址捡到的碎瓷片,上面的缠枝莲纹和这茶杯如出一辙,像笔没算清的旧账。
“没意见。”高志豪把文件推回去,露出页夹在里面的照片——二十年前父亲站在矿场牌坊下,身后“高家矿场”的石匾被夕阳镀着金。“只是觉得该给设备加个定位系统,毕竟这矿场的地质数据,还是当年我父亲团队测的,现在增购设备,总该顺着老数据来才稳妥。”他特意把“我父亲”三个字说得轻,却让在座的老股东们都顿了顿——其中两位当年跟着父亲开过矿,茶杯碰在桌面的声响慢了半拍。
吴德才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三秒,指腹擦过茶盏沿的茶垢:“高经理有心了。不过矿场现在是集团资产,按规矩走流程就好。”他抬手示意秘书递文件,“这是新的承包权招标书,下周开标,高经理要是有兴趣,可以让团队准备。”
高志豪接过招标书时,指腹触到纸页上凸起的“百金贵集团”字样,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采矿学》——扉页上父亲写“矿是根,人是本”,字迹被他摩挲得发亮。他知道吴德才的意思:想拿矿场,就得按他的规则来。
接下来的七天,高志豪把办公室的灯开了整宿。电脑屏幕上滚动着矿场近十年的开采数据,桌角堆着他跑遍周边村镇收集的材料:老账本上记着父亲当年给矿工盖宿舍的支出,村委会出具的证明写着“高家矿场1995年出资修通村路”,甚至还有张泛黄的报纸,1998年的社会版登着父亲冒雨救困在矿洞的工人,照片里年轻的吴德才站在父亲身后,穿着父亲给的雨衣。
“高总,吴董把招标保证金提高到了五百万。”宋晓倩把银行通知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急,“咱们刚融到的资金都投进设备检测了,这时候拿不出......”
高志豪没抬头,只是把份公证书推过去。是他昨天去公证处办的:将父亲留下的老宅和瓷窑遗址做了抵押,“够了。”他指着屏幕上的三维模型,“你看这里,父亲当年留了条备用矿道,吴董的团队没测出来。我把这个放进投标方案里,能省至少三百万的安全改造费——百金贵现在现金流吃紧,股东们不会看不到。”
投标那天,高志豪走进会议室时,吴德才正把玩着枚玉扳指——那是父亲的旧物,去年在拍卖行被吴德才拍走。“高经理的方案我看了。”吴德才把扳指放在桌上,玉面映出高志豪的影子,“备用矿道确实是亮点,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矿道的产权归属?”他示意律师递文件,“当年你父亲欠了百金贵的债务,这矿道作为抵押品,早就归属集团了。”
高志豪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泛黄的还款凭证,红章在日光下泛着暖:“吴董可能忘了,2003年我母亲卖了首饰,连本带利还清了债务。这是银行的转账记录,还有当年经办人——也就是您的老会计蒋有财的签字,他昨天特意从老家赶来,说要把这事说清楚。”
会议室后排传来动静,蒋会计颤巍巍站起来,手里举着本旧账本:“没错,当年是我收的钱。吴董说先记着,等志豪长大了再告诉他......”
吴德才的指尖在扳指上顿了顿,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淌进些阳光,像落了层暖尘:“老蒋倒是比我记性好。”他把扳指推到高志豪面前,“这东西早该还给你。当年你父亲把矿场托付给我时说,‘等志豪能扛事了,就把根还给他’,我总怕你太急,摔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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