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顶层VIP病房内,恒温系统将室温精准恒定在24℃,不冷不燥,却偏偏衬得满室沉寂愈发浓重,像一汪化不开的墨,将周遭的空气都浸得凝滞。厚重的白色窗帘严丝合缝地垂落,把外界的天光与喧嚣尽数隔绝,唯有一盏暖黄床头灯悬于半空,柔和的光晕如轻纱般洒落,轻轻覆在病床上,映着女人那张苍白如宣纸的脸庞,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却无半分血色。
苏菲菲静静躺着,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垂落,纹丝不动,透着彻骨的死寂。她身上插着数根纤细的监测管线,像蜿蜒的银蛇,悄然连接着一旁的仪器,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响,沉闷而单调,在空旷的病房里反复回荡,这声音已在这儿循环了整整三年,从未间断,像是时光刻下的叹息,无声提醒着世人——这具躯体虽尚存生机,灵魂却深陷沉眠,迟迟未归。
病床边,一张折叠沙发常年摆放,木质扶手被摩挲得温润发亮,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那是苏瑾无数个日夜相伴的见证。此刻,苏瑾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视频会议,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眼底藏着掩不住的疲惫,眼下的青黑若隐若现,指尖也因长时间握着笔杆、敲击键盘而泛着淡淡的青白,透着难以言说的倦意。可即便身心俱疲,他还是撑着站起身,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境,缓缓走到病床边,伸手轻轻覆上苏菲菲微凉的手背。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打理繁杂事务磨出的薄茧,触感略显粗糙,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稍一用力便会碎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在寂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菲菲,今天公司又赢了爸爸一局,他心心念念的海外合作彻底黄了,那些曾围着他转的合作商,如今都转头奔向了我们。你要是醒着,瞧见他气急败坏、束手无策的模样,肯定会捂着嘴笑,说他活该,说他这是自食恶果,是早就该有的报应。”
苏瑾是苏菲菲同母同父的亲哥哥,自小便是把这个妹妹放在心尖上疼宠,捧在掌心里呵护,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半分磕碰。三年前,他远在国外读研,正当学业攻坚的关键之际,却突然接到助理带着哭腔的紧急电话,说苏菲菲被父亲苏杭东赶出了家门。那夜暴雨滂沱,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她孤身一人奔逃在湿滑的街头,茫然无措间,一辆失控的轿车疾驰而来,一场惨烈的车祸,让她虽保住了性命,却成了毫无意识的植物人,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苏瑾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碎裂,脑海里只剩下妹妹单薄的身影在暴雨中奔逃的模样。他当即抛下未完成的学业,不顾导师的劝阻,订了最早的机票,日夜兼程赶回国内。当他浑身狼狈地冲进病房,看到病床上毫无生气、浑身插满管线的妹妹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眼眶瞬间红透,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后来他四处打探,才知晓苏杭东赶人的理由,竟是那般轻飘飘、那般伤人——“菲菲顶撞养妹林微微,不懂事,留着碍眼”。那一刻,苏瑾眼底的猩红再也藏不住,满心都是对苏杭东的怨怼与彻骨的寒心。他视若珍宝、悉心呵护的妹妹,竟被亲生父亲这般苛待,连生死关头都无人及时送医,最后还是路过的好心人见状不对,急忙报了警送医,才勉强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性命。
回国之后,苏瑾从未踏足苏家半步,那个所谓的“家”,早已在父亲将妹妹赶出家门的那一刻,便成了冰冷的牢笼,没了半分暖意。他拿着母亲生前留下的遗产,再加上自己多年勤工俭学积攒的积蓄,火速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目标精准对标苏杭东经营多年的传统实业,步步为营,层层紧逼,誓要让苏杭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要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苏杭东起初并未将这个刚毕业的儿子放在眼里,只当他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泄愤,掀不起什么风浪。直到自己公司接连丢失数个重要客户,合作商们纷纷倒戈,转头投向苏瑾的公司,公司业绩一落千丈,他才彻底慌了神,多次派人联系苏瑾,想要求和示弱,或是以父亲的身份施压,却都被苏瑾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连半分见面的机会都不给,那份决绝,是多年疼惜被辜负后的彻底决裂。
“菲菲,你再等等,再忍忍,”苏瑾缓缓俯身,额头轻轻抵着苏菲菲微凉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眉眼,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藏着无尽的心疼与坚定,“爸爸欠我们的,欠妈妈的,那些委屈,那些伤害,我都会一一讨回来,绝不会让他安安稳稳、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他就这般守在病床边,静静陪着苏菲菲,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说着这些日子的过往,说公司的进展,说对未来的期许,整整两个小时,未曾挪动半分。直到护工按时进来换班,他才缓缓起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外套,准备离开医院,赶回公司处理后续事务。可刚走到病房门口,脚步便骤然顿住,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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