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年中最漫长的寒夜。渔寮里最后半袋薯干也见了底。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从破洞钻进来,屋内比冰窖还冷。六岁的阿杰蜷缩在发霉的稻草堆里,小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体因为寒冷和饥饿不停地抽搐。他抬起毫无血色的小脸,气若游丝地呢喃:“阿娘……阿杰肚……肚痛……好冷……”
昭娘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怀里抱着因为饥饿而异常安静、眼神呆滞的阿雄。她的目光越过破败的门框,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片在惨白月光下摇曳的林投树林。扭曲的枝干,垂落的气根,在风中狂舞,像无数上吊的绳索,又像地狱伸出的鬼爪。
“乖……阿杰乖……”昭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放下阿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步挪到阿杰身边。冰冷僵硬的手,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颤抖,缓缓抚上阿杰细弱的脖颈。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正好照在她脸上,那张曾经秀美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枯槁、狰狞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不痛了……阿娘帮你……很快就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阿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的气音。他死死地瞪着昭娘,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母亲此刻扭曲如恶鬼的面容。
喀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在死寂的寒夜里响起,如同枯枝被折断。
阿杰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小小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他的身体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温热,但生命的气息已然断绝。
“阿杰……”昭娘喃喃着,松开手。阿杰小小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冰冷的稻草上。她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空洞。
风骤然变得凄厉无比,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尖锐的呼啸。那呼啸声中,仿佛夹杂着无数凄惨的哭喊,无数怨毒的诅咒,一声声,一阵阵,从漆黑的林投树林深处传来,疯狂地钻进她的耳朵,拉扯着她的神经。
“来啊……来啊……”
“吊上来……就不苦了……”
“明通在等你……孩子也在等你……”
“解脱吧……解脱……”
那些声音充满了诱惑,如同地狱的魔音。昭娘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一种疯狂的光芒。她一把撕下自己腰间那条早已磨损不堪的布带,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渔寮,冲进了那片鬼影幢幢的林投树林!
林子里更加黑暗阴冷。惨白的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如同鬼爪的光影。无数气根从枝头垂落,在风中摇摆,像极了悬吊着的尸体,又像是无数索命的绳套,在向她招手。
“明通……我来了……我带着孩子们……来找你了……”她喃喃着,找到一个粗壮的、低垂的枝桠,踮起脚,将布带用力抛了上去。粗糙的布带摩擦着树皮,发出沙沙的声响。她颤抖着手,开始笨拙地打结,一个粗糙的、致命的绳套。
就在绳套即将成型的瞬间,身后渔寮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婴孩的啼哭!
“哇……哇……”
是阿雄!是她的幺儿!
昭娘打结的手猛地顿住,像被闪电击中。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只见渔寮门口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襁褓中的阿雄不知何时竟爬了出来!他小小的身体陷在冰冷的腐草泥泞中,正仰着小脸,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挥舞着瘦弱的小胳膊,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猫崽般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啼哭!
那哭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昭娘已经麻木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
“连你……连你也不肯放过我吗?”她看着月光下那个小小的、挣扎的身影,看着阿杰冰冷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看着怀中仿佛还残留着阿秀冰冷的触感……一股无法形容的怨毒和疯狂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松开绳套,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笑,那笑声如同夜枭的悲鸣,惊飞了林中所有栖息的鸟雀。
“好!好!都来!都来陪阿娘!一个都别想活!”她猛地转身,像一头扑向猎物的母兽,带着满身戾气,直直地冲向月光下那个啼哭的婴儿!布带拖曳在身后,像一条黑色的、死神的尾巴。
喜欢台湾民间传奇故事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台湾民间传奇故事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