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把总亲自捧着一个用洁净白布包裹的小小陶罐。里面,是那堆惨白的、覆盖着几片干枯灰褐色山樱花瓣的余烬。
队伍沉默地在浓雾渐散、却依旧阴冷的山林中穿行。来时肃杀的战意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和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说的悲怆。阳光偶尔穿透枝叶的缝隙,在布满苔藓的林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映照着抬架上凝固的血迹和那惨白的陶罐,更添几分凄清。
当他们终于走出山林,回到噶哈巫那已是一片死寂、如同巨大坟冢的寨子时,仅存的十几个族人默默地迎了上来。没有哭泣,没有呼喊,只有死水般的沉默和刻骨的悲伤在无声地流淌。他们默默接过阿达叔和玛瑙婆婆的遗体,开始按照最简朴的方式准备后事。
林把总捧着那个陶罐,在寨子中央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停住。他环视着这片被瘟疫和邪恶双重蹂躏的土地,看着那些麻木而悲伤的面孔,最终目光落回手中的陶罐。
“就……葬在这里吧。”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寨子中心,在老榕树下。让祖灵……看着。”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族人们只是默默地在虬结的老榕树根旁,挖了一个浅浅的土坑。林把总亲自将那个小小的陶罐,连同里面覆盖着干枯山樱花的余烬,轻轻地、轻轻地放了进去。泥土被一捧一捧地覆盖上去,掩埋了那来自深山的恐怖,也掩埋了一段扭曲而悲伤的过往。
当最后一捧土落下,填平了小小的坟茔,一阵微冷的山风打着旋儿吹过寨子。风掠过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榕树,拂过它浓密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了拉身边母亲的衣角,指向寨子后方、靠近山林边缘的一片向阳山坡。
“阿母……你看……”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片山坡上,在料峭的春寒和尚未散尽的薄雾中,几株野生的山樱树,不知何时,竟已悄然绽放!
或许是前几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搅动了地气,或许是凛冬已尽,春意终临。粉白色的、娇嫩无比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如同轻盈的云霞,缀满了光秃秃的枝头。它们开得那样安静,那样纯粹,在晨光熹微中,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脆弱与美丽,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顽强与轮回。
那粉白的樱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同最温柔的叹息,飘落几片,乘着风,打着旋儿,悠悠地、悠悠地,越过死寂的寨子,最终,有几片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老榕树下那方小小的、新垒的坟茔之上。
覆盖在那新土之上,如同覆盖着一场无人知晓的、被黑暗与血色浸透的漫长噩梦。
风过林梢,樱瓣轻旋,唯有寂静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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