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片由蠕动藤蔓和发光囊泡构成的“森林”边缘,达法勒的心沉到了谷底。脚下的“土地”不再是纯粹的白骨沙滩,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富有弹性的暗紫色菌毯,踩上去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皮膜上,发出沉闷而粘腻的“噗噗”声。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烂气息更加浓重,混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麝香与海盐混合的浓烈体味——那是无数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气息。
卡朗被他半背半拖着,断腿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破旧的衣衫,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只有压抑的抽气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引路的女人名叫阿蕊娜,她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对周遭诡异的环境视若无睹。那些悬挂在粗壮藤蔓上的半透明囊泡,随着他们的靠近,内部浑浊的液体似乎微微晃动,里面蜷缩的阴影轮廓变得更加清晰——有些像蜷缩的胎儿,有些则像被强行塞入的、形态扭曲的海洋生物残骸。达法勒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胃里一阵翻腾。
“巴莱珊……是什么意思?” 达法勒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干涩。
“女人之地。” 阿蕊娜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无波,“只有女人能永恒存在之地。雄性……是祭品,是工具,是……短暂的烟火。” 她的话语像冰锥,刺入达法勒的心。
“祭品?” 达法勒的心猛地一沉,护着卡朗的手臂收得更紧。
阿蕊娜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眸在幽暗的磷光下深不见底:“没有强大的雄性精魄滋养,巴莱珊的土地会枯萎,海神的恩赐会断绝。你们……是风暴送来的礼物。”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卡朗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稚嫩脸庞,“小的那个……或许能活久一点,岛主喜欢鲜嫩的。”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达法勒的心脏。他明白了,他和弟弟不是遇难者,而是被这座魔岛捕获的……牲畜!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出海时防身的鱼叉早已不知所踪。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依偎在巨大黑色礁石旁的庞大建筑。它并非由砖石搭建,更像是无数粗大的、依旧带着血丝的惨白骨骼和坚韧的深色筋腱,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扭曲、缠绕、粘合在一起,构成了高耸的尖顶和深邃的门洞。骨骼上覆盖着厚厚的、不断缓慢蠕动增生的暗紫色苔藓,散发出更加强烈的磷光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腐气息。整座建筑像一头匍匐着的、沉睡的巨兽遗骸,又像是直接从岛屿的腐肉中生长出来的畸形器官。这就是岛主西露安的宫殿——“永寂之巢”。
踏入“永寂之巢”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属于无数女人的体味,混杂着甜腻的腐烂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晒干海带的咸腥。光线极其昏暗,墙壁和穹顶上镶嵌着发出幽幽蓝绿色光芒的珠子,勉强照亮内部。宫殿内部的空间大得惊人,由无数根巨大的、扭曲的肋骨支撑着。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触感湿滑粘腻,像是某种大型海洋生物的胃壁内衬。
宫殿深处,传来阵阵飘渺诡异的乐声。不是丝竹管弦,更像是某种巨大的、空心的海螺被吹响,混合着皮鼓(那鼓皮紧绷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安地联想到人皮)沉闷的敲击,以及一种尖锐的、如同用骨头刮擦贝壳的噪音。这乐声编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催眠般魔力的旋律,既空灵又充满了原始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诱惑。
无数女人,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们或倚在巨大的骨柱旁,或慵懒地半卧在铺着深色海藻的地台上。她们的年龄各异,从青涩少女到成熟妇人,都穿着类似阿蕊娜那种泛着幽光的贴身织物,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们的面容大多美丽,但同样带着那种非人的苍白,眼神空洞或麻木。当达法勒和卡朗被阿蕊娜引领着穿过殿堂时,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以及一种……冰冷的、评估猎物般的欲望。没有窃窃私语,只有一片死寂的注视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乐声。
达法勒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群狼环伺之下。他将卡朗紧紧护在身侧,男孩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无法站立。
终于,他们来到了宫殿的最深处。这里的空间更加开阔,光线也略亮一些。光源来自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整块发出乳白色光芒的巨型生物颅骨打磨而成的“王座”。颅骨的眼窝处,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没有温度的冷焰。
王座上,斜倚着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像是人类女性的完美化身,却又处处透着非人的诡异。她的身姿高挑而丰腴,比例完美得不真实。穿着一袭仿佛由流动的暗影和点点星光织就的长袍,露出大片雪白得耀眼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她的长发如同最深沉的海底夜色,流淌着墨蓝色的光泽,披散在王座和冰冷的地面上。她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疯狂,但那双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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