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稻田边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泥土的腥气混杂着喉头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阿春婶那句失口而出的“尸骨在……在井……”如同鬼魅的呓语,在秀妹耳边反复回响,压过了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她看着阿春婶仓皇爬起、眼神躲闪地催促她回家的背影,一股比面对椅仔姑时更深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那是一种被至亲之人欺骗、推入险境的背叛感。
回村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夜色依旧浓稠,但村庄的轮廓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反而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阿春婶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甚至没有回头确认秀妹是否跟上。秀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勉强跟在后面,目光死死盯着阿春婶的背影,试图从那熟悉的轮廓中找出隐藏的秘密。
快到秀妹家时,阿春婶猛地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声音干涩急促:“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说!尤其是……尤其是井的事!”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拐进了通往自家的小路,瞬间消失在黑暗中,留下秀妹独自站在冰冷的夜风里。
秀妹望着阿春婶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阿春婶显然知道更多内情,关于椅仔姑,关于尸骨的真实下落,甚至可能关于她自己的家族与这段冤仇的关联。她引自己去竹林,真的是为了寻找尸骨化解怨气吗?还是……想借椅仔姑的手除掉自己这个可能泄露秘密的知情人?或者,有更可怕的目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反锁上门,秀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屋内死寂,但她的脑海里却喧嚣不止。阿春婶诡异的言行、竹林里凭空消失的尸骨坑、那清晰无比的孩童笑声、还有那句关键的“井”……所有线索都指向庄里那口古老的水井。
那口井位于村庄中心偏北的小广场边缘,据说是清朝时就存在的,井口用青石垒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井水曾经甘甜,养育了几代人。但自从阿旺死后井里传出哭声,村民们就渐渐不敢再去打水,只用它来灌溉附近的菜地。如今,那口井周围的气氛格外阴森,连白天都少有人靠近。
秀妹想起林阿缎失踪前喊的“竹林里全是血”,又联想到“井”。椅仔姑的尸骨如果真的在井里,那意味着什么?是当年被抛尸井中?还是后来被转移?阿春婶的家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
这一夜,秀妹毫无睡意。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阿春婶慌乱的眼神、竹林摇曳的鬼影、以及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井口。她听到的不是竹椅声,而是隐隐约约的、从远方传来的水波荡漾声,间或夹杂着细弱的、像是溺水者的哽咽。
第二天,秀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学校。她精神恍惚,讲课错误百出,学生们都疑惑地看着她。课间,她听到几个早来的村民在办公室外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昨晚后半夜,井那边好像有动静?”
“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打水……可是谁还敢去啊?而且那水桶碰撞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像活人用力……”
“别说了,怪瘆人的。林阿缎还没找到,会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看到了秀妹。秀妹低下头,假装整理教案,手心却全是冷汗。井边的异常动静?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放学后,秀妹没有直接回家。她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村中心的小广场。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却照不进那口古井周围的阴霾。井口像一只黑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逐渐被恐惧吞噬的村庄。井台边的青苔似乎比记忆中更绿了,湿漉漉的,反射着诡异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腥气的味道。
秀妹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站着,心跳加速。她总觉得井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看。
“陈老师?”一个沉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吓了秀妹一跳。
她猛地回头,是田中巡查。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目光锐利地扫过秀妹苍白的脸,又看向那口古井,眉头微蹙。
“田中先生。”秀妹勉强镇定心神。
“陈老师也对这口井感兴趣?”田中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最近关于它的流言很多。”
秀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道:“路过而已。”
田中走近几步,站在秀妹身边,同样望着古井:“我查过一些旧档案。关于几十年前那个女童的意外死亡,记录很模糊。只说是冻死,但具体地点、如何处理尸首,都没有记载。”他停顿了一下,转向秀妹,“陈老师,你是本地人,又受过教育。你觉得,这些怪事,真的只是巧合和迷信吗?”
秀妹心中一惊,田中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否定超自然的存在了。她斟酌着词语:“我……我不知道。但很多事情,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
田中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林阿缎失踪得很蹊跷。她家没有搏斗痕迹,但有一些……不自然的迹象。比如,门槛内侧有几滴凝固的血点,方向是朝外的。像是她被什么东西从屋里拖出去时留下的。”他盯着秀妹,“据我所知,在她失踪前那晚,她去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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