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是我阿嬷!是我阿嬷!”阿春婶崩溃地哭喊,精神防线彻底瓦解,“她怕事情败露!当年那恶嫂打完囡仔,丢在椅子上不管,是……是阿嬷怕连累家族名声,半夜去看时发现已经没气了……就……就偷偷扔进了井里!说是冻死的!骗了所有人!”
她断断续续的供述,拼凑出更骇人的真相:当年的恶嫂虐待是真,但女童的死,或许并非简单的冻馁,阿春婶的阿嬷为了掩盖可能涉及人命的丑闻,选择了抛尸灭迹,编造了冻死椅仔的谎言。数十年的秘密,家族的罪孽,在这一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村民哗然,怒骂声、叹息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秀妹听着这一切,浑身冰冷。原来如此!椅仔姑的怨念不仅来自虐待和死亡,更来自死后被弃于冰冷的黑暗之中,沉冤数十载!它的报复,并非无缘无故的恶毒,而是血泪凝成的呐喊!
然而,真相大白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是解开了某种束缚怨灵的最后一层封印。
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低沉得仿佛要压垮屋顶。狂风骤起,吹得飞沙走石,竹林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巨响。井口方向,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升腾而起,空气中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来……了…………”秀妹听到一个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终于得以宣泄的愤怒。
油布上的那小具骨骸,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古井深处传来巨大的水花溅落声,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东西从井底跃出!但实际上,井水几乎已被抽干。
“眼睛!井壁上有眼睛!”一个警员惊恐地指着井口。
只见湿滑的井壁上,浮现出无数双由水痕和青苔构成的、幼童的眼睛轮廓,每一双都充满了痛苦和怨恨,齐刷刷地“盯”着岸上的人们!
与此同时,阿春婶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双眼凸出,手脚抽搐,发出“嗬嗬”的窒息声。她拼命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上面竟然开始浮现出乌青的手指印!
“冤有头……债有主……”风中飘来的声音变得凄厉,“……但……你们……都……冷……眼……旁……观……”
怨气不再只针对阿春婶一家。那股积累了数十年的恨意,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无差别地漫向所有在场的人。村民们惊恐地四散奔逃,但狂风像墙壁一样阻挡着他们。警员们也被这超自然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田中巡查拔出了军刀,但面对这无形的敌人,他也显得苍白无力。
秀妹站在原地,没有跑。她看着那具小小的骨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怜悯、愧疚,还有一丝解脱。她对着狂风和那双双怨毒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椅仔姑!真相大白了!害你的人得到了报应!放下怨恨,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风中的声音尖啸:“去……哪……里?……谁……来……超……度……我?”
秀妹泪流满面:“我帮你!我们帮你!请法师,做法事,让你入土为安!”
“……太……迟……了……血……债……必……须……血……偿……”声音充满了偏执的疯狂。
阿春婶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是林阿缎!她不知何时出现,形容枯槁,如同骷髅,但眼神却有一种异常的清明。
她扑到井边,对着那骨骸跪下,磕头如捣蒜:“囡仔神!是我婆婆家对不起你!是我林家欠你的!我把命还给你!求你放过其他人!放过秀妹!她是好人!”
林阿缎的举动让疯狂的怨气微微一滞。
秀妹也跪了下来,大声念诵着她依稀记得的、小时候听过的往生咒片段,虽然不成调,却充满了恳切。
也许是真相的刺激,也许是林阿缎的以命相抵,也许是秀妹真诚的祈愿,起了作用。狂风渐渐减弱,井壁上的眼睛开始模糊、消散。
那风中凄厉的声音,逐渐变成了委屈的哭泣:“……冷……好……冷……想……回家……”
最终,一切异象缓缓平息。乌云散开,阳光重新洒下,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阴冷。阿春婶瘫倒在地,昏迷不醒,脖子上乌青手印清晰可见。林阿缎也虚脱地晕了过去。
油布上的那具小骨骸,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终于得到了安宁。
后续的事情,像是一场混乱的梦。阿春婶被警方带走羁押,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审判(尽管她可能因精神崩溃而无法正常受审)和良知的无尽折磨。林阿缎被送回家中休养,她的余生都将活在赎罪的阴影里。那具小小的尸骨,由村中老人集资,请来了道士,择日举行了隆重的法事,最终妥善安葬在庄外山坡上,面朝阳光,远离冰冷的井水和水田。
椅仔姑的怪事,就此渐渐平息。竹篱庄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那段恐怖的记忆和背后的伦理悲剧,已深深刻入每个亲历者的灵魂。
秀妹病了一场,病愈后,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她无法再若无其事地面对这个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村庄。几个月后,她变卖了祖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竹篱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临行前的那天傍晚,她独自一人来到后山坡上椅仔姑的新坟前。坟冢很小,很干净,墓碑上只简单刻着“无名女童之墓”和安葬日期。夕阳将墓碑染成温暖的金色,周围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秀妹放下带来的一小包糖果和一朵野花,默默站立。
她没有再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也没有感到阴冷的气息。只有晚风轻柔,草木寂静。
也许,往生的咒缚已然解开。也许,那饱受折磨的幼小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秀妹最后看了一眼在暮色中沉静的竹篱庄,转身,走向了通往庄外的小路。她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伤痕,也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盈。
故事,就在这混合着悲伤、释然与未知希望的暮色中,缓缓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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