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一口汤,谁还跪着叫神?
风雪停了。
不是被阻挡,而是被某种更温柔的力量驯服。
它们悬在半空,晶莹剔透,像无数凝固的眼泪,静静注视着焚灶谷中央那口千人围聚的巨锅。
火焰不再是燃烧的元能,也不是系统赋予的金焰,而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光——它跃动时无声,却让大地共鸣;它炽热却不灼人,反倒将寒意驱逐得干干净净。
百余名武者盘坐于火道四周,额头渗汗,面色苍白,体内修为如江河决堤般涌入灶底。
他们中有地阶强者,也有仅入人阶的小辈,此刻却无一人退缩。
“这火……烧的是命。”凌月喃喃开口,指尖轻颤。
她盘坐在灶台侧方,双手结印,S级精神力如蛛网铺展至整个山谷。
每一缕情绪、每一段记忆、每一次心跳起伏,都在她感知中清晰浮现。
起初只是零星波动,可当陆野开始加料,那些看似平凡的食材背后所承载的故事,竟在空气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这一撮盐,来自吕屠残部最后的储藏。”陆野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直抵人心,“他们在断粮第七天,把最后一袋盐埋进冻土,说‘留给还能吃饭的人’。”
人群静默。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忽然跪下,肩膀剧烈抖动。
“这勺油,是三个孩子轮流敲碎十颗变异核桃榨出的。”陆野继续说着,手腕一抖,金黄油脂滑入锅中,发出极轻微的一声“滋”响,“最小的那个才六岁,手都裂了,还笑着说‘哥哥明天就能有力气打猎了’。”
一名妇女掩面痛哭,怀中的孩子不懂事地抬头看她。
“这根葱,种在一个母亲坟头三年未断。”陆野目光扫过人群,“她说,娘生前最爱吃葱花汤,活着没吃饱,死了也想闻个味儿。”
话音落下,整片山谷仿佛被抽走了呼吸。
凌月瞳孔骤缩。
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频率——不是能量潮汐,不是元能共振,而是情绪的同频震荡!
当人们讲述这些故事时,空气中泛起的微弱涟漪,并非偶然,而是记忆本身在参与烹饪!
“他们在用‘记忆’调味!”她猛然睁眼,声音带着颤抖与狂喜,“这不是做饭……这是以心为引,以情为薪!”
她立刻引导众人齐声说出食材背后的来历。
起初杂乱无章,渐渐汇成一股洪流——
“我献的是半块压缩饼干!”
“我带的是父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米!”
“这是我妹妹用命换来的清水,她说‘煮碗热汤吧,别让人死前还想着饿’!”
声浪滚滚,灌入巨锅。
刹那间,汤色由清转浊,再由浊化澄,最终沉淀为一种温润如琥珀的色泽。
香气不再向外扩散,反而凝成丝线,缠绕住每个人的脚踝、手腕、心头,像是无形的纽带,将千人之心牢牢系在一起。
高崖之上,玄烛僵立如石。
他本欲发动“烬灭仪式”,以黑雾吞噬此地一切生机,彻底终结所谓“伪火复兴”。
可就在那一缕汤香随风拂过鼻尖的瞬间,他的身体骤然凝滞。
幻象浮现。
废墟之中,一个小女孩捧着破碗蹲在地上,嘴里呼出白气,脸颊冻得通红,却笑得灿烂:“爷爷,好香啊!”
身旁老人轻拍她背,眼里含泪:“慢点喝,这顿管饱。”
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赎回的夜晚——那天,他为了加入守灶残部,亲手交出了家里的食谱,也交出了唯一的亲人。
从此再无音讯。
法杖顶端的幽蓝冷焰剧烈晃动,像是被风吹熄的残烛。
身后,数名守灶弟子已悄然放下武器,有人低头哽咽,有人双膝发软,跪倒在雪地中。
“我们……是不是错了?”一人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玄烛没有回答。他的手在抖,牙关紧咬,眼中怒火与迷茫交织翻腾。
山谷中央,陆野缓缓合上锅盖。
那一瞬,天地归寂。
连风都不再流动。
只有那口巨锅,在金焰烘托下微微震颤,仿佛腹中孕育着某种即将破壳而出的意志。
归无咎站在灶旁,手中握着那块焦黑木炭,皮肤下的暗红纹路仍未消退。
他望着陆野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厨师真正的武器,从来不是刀,也不是火。”
“是让别人愿意相信——这一顿饭,值得活下去。”
大锤嫂拄着炒铲,眼角有泪滑落。她没擦,任其冻结成冰。
老喇叭跪坐在记录台前,笔尖悬空良久,终是一笔落下:
《食榜录·卷一》开篇曰:天下之味,始于诚;万灶之火,燃于心。
凌月闭目感应,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她看到了——那锅中不止有汤,更有千万人的执念凝聚成的光。
它正在觉醒,如同沉睡的星辰缓缓睁眼。
而陆野,终于伸手,握住了长柄汤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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