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鬼闻香,先疯一口
沙尘在热浪中扭曲,像一层看不见的火焰幕墙笼罩着荒原中央。
野火号残破的车厢早已被拖离粮仓塌陷区,锈迹斑斑的金属外壁爬满了墨绿色的霉斑——那些不是普通的菌丝,而是细密如神经网络般的活体孢子,在微风中轻轻震颤,仿佛正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最后一丝“饱足”的痕迹。
凌月蹲在粮仓废墟边缘,指尖捻起一粒发黑的大米,精神力如蛛丝般渗入其分子结构。
刹那间,她瞳孔骤缩,脸色惨白如纸。
“不是霉变……是‘饥馑孢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它们不分解营养,而是吞噬食物中携带的‘饱足感信息’——吃下去的东西没味道、不顶饿,甚至会让人越吃越空虚。这是专门针对味觉记忆的生化武器。”
她猛地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静静矗立的恒温灶台。
陆野正蹲在灶前,手指轻抚着从金属底部延伸而出的一簇根须状结构——那是昨夜香莲绽放后新生的“灶脉”,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与大地深处某种古老频率共振。
他听见了凌月的话,却没有回头,只是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好啊。”他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回应某个潜伏在风中的敌人,“那就让他们闻得到,吃不着。”
话音落下,他猛然掀开保温壶盖,一股浓稠如金浆的骨汤残渣倾泻而出——正是那碗曾让地阶武者突破瓶颈的“佛跳墙”最后一点精华。
香气尚未完全逸散,便已被他混入八口翻身灶残留的能量余烬之中。
那灰烬本已冷却,此刻却在他掌心重新泛起微弱的赤光,仿佛仍记得星图共鸣时的狂暴元能。
陆野俯身,以指为笔,以汤为墨,在干涸龟裂的地表划下第一道符线。
九宫虚宴图,成阵。
一夜过去。
当第二日正午的烈阳悬于天顶,荒原上忽然升起一座诡异的“宴台”——无桌无椅,无人执炊,唯有空气因高温扭曲而勾勒出殿堂轮廓。
层层叠叠的香气自虚空中涌出,宛如实质的浪潮,一波波拍向四野。
第一层,是糖包蒸腾的甜糯气息,带着旧世界清晨灶台边母亲掀锅盖时的那一声轻叹;
第二层,红烧肉在滚油中焦化,脂香浓郁到令人喉头发紧;
第三层,竟是一口铁锅猛火爆炒青菜的“锅气”,那种只有真正火候到位才会迸发的、带着碳化颗粒的独特焦香——百年未闻,却深埋基因。
十里之外,一支正在巡猎的饿鬼道小队猛然停步。
为首的信徒鼻腔瞬间渗出血丝,双眼暴突,死死捂住嘴,可胃袋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身旁的吞炭童跪倒在地,剧烈干呕,黑色活性炭粉末从嘴角溢出,混着唾液滴落沙地。
“假的……全是假的……”孩子喃喃低语,声音颤抖,“可我的胃……它在叫……它想吃……”
另一边,啃土女猛地抬手捂住脸,指甲深深抠进脸颊上的陈年疤痕。
那一瞬,她眼前闪过一道不属于现在的光影——摄影灯下,她穿着整洁围裙,笑着将一缕葱花撒进碗里,弹幕疯狂滚动:“姐姐手真巧!”“这葱油拌面我能看一天!”
那是她还是“美食主播”的日子。
而现在,她的舌头早就被仪式割去半截,味蕾尽毁。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香味能穿透腐烂的神经,直击灵魂?
高崖之上,空腹佛盘坐于石坛,头顶三寸燃着一缕幽青香火,象征苦修之力。
可此刻,那香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
他腹腔内传出沉闷轰鸣,像是千百只胃在同时哀嚎。
“这是诱惑!”他怒吼,声如雷霆,“是堕落的香气!是肉体的背叛!以痛克欲,以血洗魂——给我砸!绞!剜!”
命令下达,数百信徒齐声嘶吼,纷纷拾起碎石狠砸双腿,用铁链缠绕手臂直至皮开肉绽,靠剧痛压制本能。
鲜血染红黄沙,哭嚎与咒骂交织成一片炼狱图景。
可到了第三夜,幻香开始变异。
不再是单纯的美味,而是夹杂了母亲唤饭的语调:“娃儿,回来吃饭了……”
是铁锅刮铲的节奏,一下一下,精准得像心跳;
是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伴随着笑声、争执、碗底剩一口汤也要舔干净的满足喟叹……
一名年轻信徒突然撕开衣襟,疯狂舔舐自己流汗的胸膛,泪水混合着沙砾滑落:“这味道……和我娘煮的疙瘩汤……一模一样……我七岁那年发烧,她熬了一整晚……她说……吃饱了就不怕了……”
他嚎啕大哭,像婴儿般蜷缩在地。
而就在这片崩溃边缘的寂静中,远方雾气悄然流动。
一道身影缓步走来。
陆野披着沾满灰烬的旧外套,手中拎着一口小锅,锅底还残留着未曾洗净的香莲印记。
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在人心最脆弱的缝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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