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河“城市休闲垂钓示范带”的牌子立起来已有月余。初夏的阳光透过新栽的水杉枝叶,在崭新的木栈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末的清晨,这里总会聚集三三两两的垂钓者,多是带着孩子的家庭或是图个清静的老人。水面上浮漂轻点,偶尔有鱼儿上钩的细微涟漪荡开,引来孩子们压低声音的惊喜欢呼。一切都显得安宁、有序,甚至带着点刻意营造的“生态和谐”感。
陈小鱼坐在示范带尽头、一处略微僻静的亲水平台上,没有带钓竿,膝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他正在根据父亲的手札和最新的水文监测数据,修订一份给区里看的《光河常见鱼种习性及可持续垂钓建议》。他的“生态顾问”工作,琐碎而具体:查看水质日报,巡查设施损耗,调解偶尔因钓位产生的争执,给来体验的学生团体讲解如何辨别水生生物……
手指敲击键盘时,旧伤依旧会带来细微的酸胀感,提醒着他那段并不遥远的惊涛骇浪。有时,他会下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仿佛在感受一根并不存在的钓线。
“陈顾问!”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区文旅局新来的实习生小赵,负责示范带的日常联络,脸上总带着股初出茅庐的干劲。“刚接到反馈,说三号钓位附近水域,发现少量死鱼,像是鲫鱼,已经派人去打捞了。”
陈小鱼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死鱼,在生态修复初期并不罕见,应激、缺氧、甚至清淤药物的后续影响都可能造成。但他心中那根久经磨砺的弦,还是微微绷紧。
“我去看看。”
三号钓位附近围了几个人,工作人员正用长杆网兜打捞漂浮的鱼尸。确实是几条半大的鲫鱼,体表无明显外伤,但鳃盖颜色略显暗淡。陈小鱼蹲下身,戴着手套,仔细翻看了一下。
“最近水质数据有异常吗?”他问跟在身边的小赵。
“没有啊,溶解氧、pH值、常规重金属指标都在正常范围,每天报来的数据我都看了。”小赵连忙调出手机上的报表。
陈小鱼点点头,没再多说。他让工作人员将死鱼样本送去做更详细的病理检测,又沿着岸边仔细巡查了一段。河水清澈,水草生长良好,看不出明显异样。但他注意到,这段河岸后方,隔着一片绿化带和围墙,是一片正在紧张施工的工地——那是悦水集团破产后,被另一家大型地产公司接手的“悦水湾”二期项目。打桩机和挖掘机的轰鸣声隐约可闻。
几天后,死鱼病理检测报告出来了,结论是“疑似因水体中某种新型有机溶剂残留导致鳃部病变及急性中毒”,但残留物浓度极低,来源不明,建议持续监测。
“新型有机溶剂?”陈小鱼看着报告,眉头紧锁。光河主干道经过大规模清淤和生态净化,这种工业残留物理论上不应再出现。除非……有新的污染源,或者,有旧的污染通道未被彻底封堵。
他立刻调出光河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地下管网图和地质构造图——这是他那段特殊经历后,通过严副组长留下的关系,所能接触到的最高权限资料。他比对着最新的工程规划图,目光最终停留在“悦水湾”二期工地与光河示范带之间那片区域的下方。那里,地图标注着一片复杂的、年代混杂的地下管网交汇区,其中部分属于早已废弃的旧工业排水系统,理论上已封停,但图纸细节模糊。
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可能存在的、连接着新旧时代的“暗门”。
他没有声张,只是将报告和自己的疑虑,通过加密渠道,单独发送给了现任的区环保分局局长——一位在悦水案后期被提拔起来的、风评不错的干部。对方回复很快,表示会“密切关注”,但语气谨慎,强调需要“确凿证据”,毕竟涉及重点招商项目。
官僚系统的齿轮,开始缓慢而谨慎地转动。陈小鱼知道,不能干等。
他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旧工装,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师傅。傍晚,工地收工后,他绕到项目围挡后方,沿着一条荒废的、长满杂草的旧铁路支线行走。根据记忆中的老地图,这片区域的某个地方,应该有一个早已废弃的、通往地下管网系统的检修井。
天色渐暗。他凭借对老城区地形的熟悉和对图纸的解读,终于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找到了那个几乎被泥土和垃圾完全掩埋的铸铁井盖,上面模糊刻着“市政维护 1978”的字样。
他费力地撬开锈死的井盖,一股陈腐、潮湿的气息涌出。井下是深邃的黑暗。他戴上头灯,深吸一口气,沿着锈蚀的铁梯爬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狭窄的砖砌拱道,年代久远,空气混浊,脚下是厚厚的淤泥。他打开手持式的多功能气体检测仪(这是他用稿费添置的“新玩具”),缓慢前行。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起初一切正常。
深入近百米后,检测仪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嘀嘀”声。屏幕上一个代表挥发性有机化合物(VOCs)的指标开始缓慢上升。他精神一振,循着浓度变化的方向,拐进一条更窄的支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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