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深处的寒意,渗入骨髓。陈小鱼蜷缩在泥泞与枯草之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钝痛和腿上枪伤撕裂般的灼痛。湿透的衣物紧贴皮肤,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贪婪地掠夺着他仅存的体温。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的、绝望的声响。天光透过交错的苇杆,投下惨淡的灰白,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逃亡的惊悸尚未平息,生存的本能已开始尖叫。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处理伤口,必须找到温暖和食物,否则不必等追兵到来,失温和感染就会先要了他的命。
他挣扎着撕下相对干燥的内衬衣角,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捆扎住小腿仍在渗血的伤口。动作牵动伤处,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他从贴身防水袋里摸出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干涩的碎屑刮擦着喉咙,急需水分却不敢饮用身边污浊的河水。
稍微恢复一点力气后,他咬紧牙关,拨开密集的芦苇,向着记忆中下游一处废弃的泵站方向艰难挪动。那里或许有可以暂时容身的角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泥泞试图将他吞噬。身后,拖出一道歪斜的血迹和挣扎的痕迹,在晨光中触目惊心。
泵站比他记忆中的更加破败,铁门锈蚀,窗户破碎。他找到一个背风的角落,瘫软在地,几乎虚脱。暂时安全了,但下一步怎么办?城市像一个张开的巨口,哪里才是藏身之地?信任谁?联系谁?那个没电的老人机,是他与外界最后的、渺茫的联系,却不知该拨向何方。
就在意识因寒冷和疼痛逐渐模糊时,远处隐约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不是快艇,是农用拖拉机的突突声,正沿着河岸土路缓慢靠近。陈小鱼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身体紧绷,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入阴影。是追兵伪装?还是……
拖拉机在泵站附近停下。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旧棉袄、戴着破草帽的老农,骂骂咧咧地走下河滩,似乎是来查看被雨水冲垮的一段田埂。他嘴里叼着旱烟,嘟囔着天气和收成,目光随意扫过泵站。
当他的视线掠过陈小鱼藏身的角落时,猛地顿住。烟斗从嘴边滑落。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废墟中、浑身泥血、眼神如同受惊野兽的人。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陈小鱼握紧了口袋里唯一能当武器的钥匙,准备拼死一搏。
老农脸上的惊愕缓缓褪去,没有尖叫,没有逃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警惕,怜悯,还有一丝深藏的、不易察觉的了然。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然后快步走上前,蹲下身。
“后生,咋弄成这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粗糙的手试探性地伸过来,触碰到陈小鱼冰冷的额头,立刻缩回,“咋这冰!作孽哟……”
陈小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从对方的眼神和动作里,他没有感受到恶意。
“遇上……歹人了。”陈小鱼声音嘶哑破碎。
老农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世道……唉。”他没再多问,仿佛对河边出现他这样狼狈的人并不十分意外。他脱下自己的旧棉袄,不由分说裹在陈小鱼身上,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还温乎的烤红薯和一小瓶自家酿的米酒。
“垫垫肚子,暖暖身子。这地方不能待,他们……常有人过来转悠。”老农含糊地说着,搀扶起陈小鱼,“俺家地头有个看瓜的旧窝棚,偏,没人去。俺拉你过去。”
几乎失去选择权利的陈小鱼,被半扶半拖着上了拖拉机的拖斗,用一堆散发霉味的草帘子盖住。拖拉机再次突突响起,颠簸着驶离河岸。
窝棚低矮阴暗,但至少干燥,能遮风。老农留下一点食物、清水和一小包不知名的草药粉,嘱咐他碾碎敷伤口,又留下一个旧的暖水袋(灌了热水),便匆匆离开,只说天黑后再来送吃的,让他千万别出来,别生火。
窝棚里只剩下陈小鱼一人。温暖的食物下肚,伤口敷上草药后灼痛稍减,他冰冷的身体终于停止颤抖,理智逐渐回笼。巨大的疑问涌上心头:那老农是谁?为何帮他?是巧合,还是……?
他仔细回想老农的每一个细节:那双看透世事的浑浊眼睛,那句“他们常有人过来转悠”,以及毫不犹豫的救助。这不像是普通农民的反应。他猛地想起那个数次在河边相遇、话语玄机、钓技非凡的神秘老者!难道是他?或者是他安排的人?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他似乎从未真正脱离某种“注视”。那张无形的网,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复杂。救他的,是网的另一端?
但此刻,他无力深究。生存是唯一要务。他检查了那个没电的老人机,幸运的是,充电接口是通用的。他拆下暖水袋的充电线头,尝试接在窝棚角落里一个废弃的、似乎还能通电的旧插座上。指示灯微弱地亮起,开始充电!
一线希望燃起!手机是他最后的联络工具。
等待充电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他靠在草堆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吹过田野的呜咽,远处村庄的狗吠,都让他心惊肉跳。每一次脚步声靠近,他都以为追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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