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清晨,霜重得像下了层薄雪。陈小鱼推开院门时,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都带着脆响。老董的皮卡引擎盖上一片白蒙蒙的,老爷子正拿着刮雪铲在清理前挡风玻璃。
“今儿个可真是入冬了。”老董呵出一口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雾团,“带你去个暖和地方——青龙山里头有个温泉潭,冬天鱼还肯开口。”
车子驶出城区时,东边天空才刚泛起蟹壳青。路旁的稻田早已收割干净,裸露的田垄上铺着厚厚的霜。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顶似乎还残留着前两日的雪迹。
“温泉潭?”陈小鱼好奇地问。车里空调开得足,窗玻璃上渐渐起了一层水雾。
“山坳里有处地热泉眼,常年往外冒温水。”老董握着方向盘,小心避开路面的薄冰,“那水潭冬天不结冰,水温比外边高好几度。鱼都爱往那儿聚,长得也肥。”
山路渐陡,两旁出现了针叶林,墨绿色的松柏上挂着雾凇。又开了约莫四十分钟,车子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土路,最后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得走一段。”老董熄了火,“车进不去。”
两人背上装备,踩着铺满落叶和霜的小路往里走。林间静极了,只有脚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走了约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约莫两亩见方的水潭躺在山坳里,水面上袅袅冒着白气。
“就这儿了。”老董放下钓箱。
陈小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墨绿的水草和灰褐的岩石。最奇的是,这大冷天,潭边竟还有几丛芦苇泛着青绿。
“温泉边上,冬天也冻不死。”老董显然对这儿很熟,径直走到潭水东北角一处突出的岩石上,“这儿好,水深,底下还有泉眼。”
今天的装备很讲究。老董拿出两把四米五的鲤竿,调性偏软——“潭里多大物,竿子软点好护线。”主线用3.0号,子线1.5,钩子是七号伊势尼。浮漂选了支长脚长尾的枣核漂,吃铅2.8克。
“潭水稳,没什么流,漂可以调灵点。”老董一边调漂一边说,“但饵得大——这儿鱼肥,嘴也刁。”
开饵是重头戏。老董从保温箱里取出几个瓶瓶罐罐:一包腥味螺鲤,一包奶香鲫鱼饵,半包雪花粉,还有一小袋鲜红的虾粉。最特别的是一小瓶琥珀色的液体,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混着药味扑鼻而来。
“二十年陈酿,”老董晃了晃小瓶,“里头泡了丁香、山奈、桂皮、排草……三十多味药材。冬天钓鱼,就靠它提味儿。”
他先取两杯螺鲤,一杯奶香鲫,半杯雪花粉,又加了小半杯虾粉。最后滴入十滴药酒,慢慢加水搅拌。“水比1:0.8,天冷出丝慢,得多醒会儿。”
饵料在盆里醒着,老董开始做窝。他用的是发酵玉米掺酒米,又抓了把刚开的饵料撒进去。“温泉潭的鱼吃得好,普通窝料看不上。得来点新鲜的。”
第一竿抛出去,铅坠带着线组“咚”一声入水,在平静的潭面漾开圈圈涟漪。浮漂缓缓立起,停在四目。陈小鱼盯着那抹橙红,忽然觉得这冬日潭边,有种别样的静谧。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阳光渐渐爬过山脊,照在潭面上,那些袅袅的白气在光里舞动,如梦似幻。陈小鱼的浮漂一动不动,像钉在水面上。
“急不得。”老董点起支烟,“温泉潭的鱼,精着呢。得等它们确认安全了,才肯开口。”
一支烟抽完,浮漂终于有了动静——极轻微地往下一阴,约半目,随即回位。陈小鱼握竿的手紧了紧。几分钟后,又是一阴,这次有一幕。他耐着性子等。浮漂缓缓回升,在即将回到原位时,一个干脆的下顿——黑漂了!
扬竿!中了!
手感沉重得像挂底。但下一秒,巨大的拉力从水底传来,渔轮“吱”地出现。陈小鱼赶紧弓起竿子,那力道沉稳、浑厚,不疾不徐地往深水去。
“是大家伙!”老董放下竿过来,“稳着点,让它走!”
这一让就是二十多米。陈小鱼小心控着卸力,感受着每一次发力。水下的鱼不猛冲,但每一摆尾都传递来沉重的震颤。七八分钟后,一尾金黄色的背脊在远处翻出水面。
“鲤鱼!”老董抄网已备好,“起码七八斤!”
又周旋了五六分钟,鱼终于乏力。老董看准时机,抄网入水一舀,稳稳抄起。鲤鱼在草网里拍打尾巴,溅起一片水花。陈小鱼掂了掂,沉甸甸的,老董估得准,真有七八斤。
“开门红!”老董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温泉潭的鱼,劲儿就是足!”
重新挂饵抛竿,陈小鱼的心还在怦怦跳。但接下来半小时,浮漂又恢复了静止。太阳升高了,潭面的白气淡了些,能看见水底摇曳的水草。
“鱼惊了窝,”老董观察着水面,“得补点窝子,但手要轻。”
他捏了鸡蛋大小一团窝料,轻轻荡到浮漂旁。窝料入水的声音很轻,只漾开几圈细细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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