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广州已经有了暑气。
出租屋的窗没关严,风裹着楼下大排档的油烟味飘进来,落在桌上没收拾的泡面盒上。
我刚把 LDAP系统的安全审计报告发给jackson,屏幕右下角弹出老张的消息.
“军哥,陈建仁今天没找事,沈剑锋那边也没动静,总算能喘口气了。”
我盯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却没力气回复。
这阵子应付沈剑锋的造谣、陈建仁的刁难,还要扛着和 Eva分手的空荡,每天像被抽走了力气。
晚上躺在硬板床上,总想起大学时和郝曼丽在草坪上聊天的日子,那时的风好像都比现在温柔。
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王磊”。
他是我和郝曼丽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在深圳的医院做信息技术人员,平时很少联系。
我按下接听键,刚想开口调侃“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就被他哽咽的声音砸懵了。
“刘军……你赶紧来深圳,曼丽她……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鼠标“啪”地掉在地上。
“她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深圳的?”
“上周刚回来,说是想看看国内的朋友。”
王磊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杂音。
“昨天下午,她和她老公卡尔开车去机场,在广深高速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追尾……卡尔当场就没了,曼丽被送到医院时,颅内出血、多器官衰竭,医生说……说只有冷冻保存,才能暂时保住她的生命体征。”
“冷冻保存?”
这四个字像冰锥扎进我心里,我扶着桌子才没倒下。
“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她还有救?”
“不确定。”
王磊的声音低了下去。
“深圳只有一家医院能做人体冷冻,医生说现在只能维持她的生命体征,等未来有技术了再尝试解冻治疗。但这概率……太低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握着手机,耳朵里“嗡”的一声,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王磊还在说“地址是深圳南山医院,我在 ICU门口等你”。
郝曼丽的笑脸突然在脑子里炸开。
大学时她扎着马尾,蹲在图书馆楼下喂猫,说“以后要养一只像橘猫一样软的女儿”;
深圳高交会上,她穿着白色西装,递给我一支钢笔,说“刘军,别忘记你说过的话”;
还有那个加密硬盘里的“思君”,软乎乎地喊“爸爸,我想你”。
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扎进心里,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怎么会忘了?
忘了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手术时我一个人”;忘了她寄来硬盘时写的“别让她知道”;忘了她去美国前,我在机场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没关电脑,没锁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深圳,见郝曼丽。
出租车在广深高速上飞驰,窗外的夜景模糊成一片光带。
我盯着手机屏保,那是去年和 Eva在东圃花园拍的户型图。
现在 Eva走了,郝曼丽又变成这样,我好像把所有在乎的人都弄丢了。
凌晨一点,终于到了南山医院。
王磊站在 ICU门口,穿着白大褂,眼睛红得像兔子。
看到我就递过来一份病历。
“医生刚跟我谈过,曼丽的颅内损伤太严重,就算解冻,也可能醒不过来。她在美国没有亲人,卡尔的父母也没来,现在……只有你能做决定,要不要继续冷冻。”
“继续!必须继续!”
我抓着病历,手抖得厉害。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王磊点点头,带我去了地下一层的冷冻实验室。
透过厚厚的玻璃,我看到郝曼丽躺在透明的冷冻舱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头发贴在额头上,和大学时那个笑着喂猫的女孩判若两人。
“医生说,冷冻费用很高,每年要几十万。”
王磊站在我身边,声音很轻。
“曼丽在美国的积蓄大部分都投进了卡尔的公司,现在卡尔没了,公司也垮了,后续的费用……”
“我来出。”
我打断他,眼睛盯着冷冻舱里的郝曼丽。
“不管多少钱,我都出。她不能就这么消失,她还有‘思君’,还有……还有没跟我说的话。”
王磊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实验室里很静,只有冷冻机的“嗡嗡”声,冷得像冰窖。
我趴在玻璃上,看着郝曼丽,眼泪掉在玻璃上,很快就凝了一层雾。
“曼丽,对不起。”
我哽咽着说。
腿已无力支撑我的身体,瘫软下来,靠在墙壁上。
“对不起我没早点联系你,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我连‘思君’都没敢多看几眼。你醒醒好不好?醒过来,我们一起看‘思君’,一起回湖南科大的草坪,我还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糖葫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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