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傍晚，公司楼下的糖水铺飘着桂圆莲子的甜香。
老谭把一碗温热的双皮奶推到我面前，瓷碗边缘凝着细密的水珠。
他自己则捧着杯罗汉果茶，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没像往常一样开腔，反而先叹了口气。
“运维组的巡检表我看了，你今天跑了八个机房，鞋都磨破了吧？”
我低头看着碗里乳白的双皮奶，上面撒的杏仁碎还是热的，却没什么胃口。
早上刚在顶楼机房爬了三层脚手架检查线路，裤脚还沾着灰尘。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次。
是钟佳琪发来的，问 “广州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我还没敢回复。
“没事，跑机房比在会议室吵架清净。”
我拿起勺子，却没碰到碗沿。
老谭突然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上面写着 “游戏部技术支持岗”，下面还画了个简单的流程图。
“我跟游戏部的张经理谈好了，下周一你就能调过去，主要负责《大话春秋》的反外挂系统迭代，跟数据广告项目完全不沾边。陈建仁那边我去说，就说‘LDAP 系统需要稳定维护，刘军的技术更适合游戏安全’，他挑不出理。”
我的手顿在半空，心里猛地一热。
游戏部的反外挂系统是我当年一手搭建的，张经理还跟我开玩笑说 “你走了，我们的玩家都要少一半安全感”。
这个岗位不仅能避开陈建仁的打压，还能做我熟悉的事。
可我知道，这不是我拒绝的理由。
“谭哥，谢谢你。”
我把纸条推回去，声音有点哑。
“但我不能去。”
老谭愣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身体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急切。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游戏部不用碰用户数据，不用跟广告商打交道，你还能继续优化反外挂系统，薪资跟之前一样，冷冻费、房租都能保住，安安那边也能慢慢接回来 —— 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提到安安时，我攥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口袋里还揣着安安画的 “家”，歪歪扭扭的阳台上画着两盆多肉，像极了我和 Eva 当年规划的样子。
我怎么不想保住这份工作？
每天跑机房时，我都在算 “再熬三个月，就能凑够安安来广州的房租”。
可一想到数据广告上线后，用户打开邮箱看到的全是精准推送的广告，看到老用户注销账号时说的 “再也不相信网益了”，我就没办法说服自己留下来。
“不是岗位的问题，是我没办法待在一个拿用户隐私换营收的公司。”
我抬起头，看着老谭，眼神里满是坚定。
“上周我去运维机房，看到 163 邮箱的注销日志，有个用户写‘用了五年的邮箱，没想到会被当成广告工具’，他的账号注册时间是 2000 年，跟我进网益的时间差不多 —— 谭哥，我们当年做邮箱时，说的是‘守护用户的每一封邮件’，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谭的眼神暗了下去。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声音低了些。
“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坚守的是对的。可现实就是这样，总部压指标，陈建仁钻空子，jackson也没办法。你再忍忍，等过了 Q4，我再帮你申请调回技术部，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改数据广告的逻辑，好不好？”
“忍不了了。”
我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郝曼丽的笔记本，翻开写着 “技术初心” 的那页。
“曼丽在遗嘱里写，‘技术不是用来妥协的，是用来守护的’。上次我妥协了，同意把数据模块交给小李，结果陈建仁让他删了隐私保护功能；这次要是再妥协，去了游戏部，下次他们说不定会让我用游戏数据推广告，我还能再退吗？退到最后，我就不是我了。”
老谭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你想好了？离职后，冷冻费、安安的房租，都要重新规划，不容易。”
“我想好了。”
我合上笔记本，心里突然松了口气。
“昨天我投了几家做安全技术的公司，有家叫‘东景计算机’的已经给我回信了，薪资比网益高 10%，主要做浏览器安全，不用碰用户隐私。就算暂时没找到，我也能接些技术外包，总能凑够钱。”
其实我没说的是，昨天晚上我翻到了郝曼丽留在加密硬盘里的另一个文档。
里面是她写的 “用户隐私保护方案”，还标注了 “可用于创业”。
我甚至想过，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自己开个小工作室，帮中小企业做数据安全，至少能守住初心。
老谭没再劝我，他拿起双皮奶推到我面前，语气里带着点哽咽。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这孩子，跟Berry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人。离职手续我帮你办，陈建仁那边我会拦住，不会让他在离职证明上写乱七八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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