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硝烟味,呛得人直咳嗽。
空气里混杂着柴油燃烧后的焦臭,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和血肉混合的怪味。
战士们却像是闻到了过年饺子的香气,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在那些被烧成漆黑铁疙瘩的坦克残骸上爬上爬下。
“哎,你看这铁皮,烧得都卷边了!咱们那‘神炮’也太厉害了!”一个年轻战士用手里的步枪枪托,使劲敲了敲一辆九七式坦克的正面装甲,发出“当当”的闷响。
“你小子懂个屁!”旁边一个老兵,一脸得意地纠正他,“总指挥说了,打这铁王八,得打它侧面和屁股!你看,这窟窿,就在这儿!”
他指着坦克侧面一个拳头大的,边缘向内翻卷的弹孔,唾沫横飞地给周围的新兵蛋子们讲解着。那神情,好像这炮是他开的一样。
王达成背着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满是弹坑的公路上。他走到一辆被掀掉炮塔的坦克残骸前,停下了脚步。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被撕裂的钢甲边缘,那上面还带着吓人的温度。
他打了半辈子仗,从江西的围剿,到长征的路,再到这华北的敌后,什么样的硬仗没打过?可今天这场,把他彻底给震住了。
十二辆坦克,一个成建制的日军战车中队,就这么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堆废铁。而自己的部队,伤亡微乎其微。
这仗打的,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像是大人在揍一个不懂事的娃娃。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山坡上那个临时观察所。陆峰正举着望远镜,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达成心里那点仅存的老资格的傲气,此刻被碾得粉碎。他打心底里服了,对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是彻彻底底地服了。
“老王,发什么愣呢?”陈康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水壶,“看傻了?”
“是看傻了。”王达成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老陈,你说,咱们以前打的那些仗,跟今天这一比,是不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算是明白了,这仗啊,光靠一腔热血和两条腿,是不行的。还得靠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陆峰这小子,脑子里装的东西,跟咱们不一样。他看得到咱们看不到的地方。”
陈康也点了点头,看着满地的狼藉,感慨万千:“是啊,时代变了。以前我们说小米加步枪,也能打败飞机大炮,那是没办法的办法,是靠着战士们的命去填。现在陆峰告诉我们,我们不仅要有小米加-步枪,我们还要有自己的飞机大炮!而且,我们的飞机大炮,比鬼子的还要好!”
打扫战场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
缴获的物资,除了那些破铜烂铁,还有不少好东西。鬼子步兵逃跑时扔下的几十支三八大盖,几挺歪把子机枪,还有从坦克里扒拉出来的车载机枪和弹药,都让战士们乐开了花。
最让陆峰看重的,是那几辆虽然被击毁,但内部结构还算完整的坦克。他特意让王浩带人,把这些宝贝疙瘩,用牛车和人力,一点一点地拖回狼牙山。
这可是活生生的研究样本!有了它们,兵工厂就能彻底摸清鬼子坦克的构造和弱点,甚至,还能为将来自己造坦克,积累宝贵的经验。
……
狼牙山基地,指挥部里灯火通明。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缴获的日本罐头,被成箱地打开,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面馒头,堆得像小山一样。后勤处还特地杀了两头猪,炖了一大锅香喷喷的猪肉白菜。
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王达成端着一个搪瓷碗,里面装满了土烧酒,摇摇晃晃地走到陆峰面前。
“陆……陆老弟!”他打着酒嗝,舌头都有些大了,“今天,我老王,敬你一碗!以前,是我老王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了!我自罚三碗!”
说着,他也不等陆峰反应,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把一碗酒给灌了下去,呛得他满脸通红,连连咳嗽。
“王司令,你这是干什么。”陆峰哭笑不得地扶住他,“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们高兴,来,我陪你喝!”
陆峰也端起碗,跟王达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陆峰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晕。
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场面,他心里也很高兴。胜利,是最好的凝聚剂。这一仗,不仅消灭了鬼子的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是,把一分区、三分区和林海军这三支部队,彻底捏合成了一个拳头。战士们的心气,也彻底打了出来。
酒过三巡,赵刚凑到陆峰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陆峰,高兴归高兴,可今天这场仗,也暴露了咱们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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