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定格在老严那张向来沉稳严肃、此刻却因“青年文化宫”这个地点而陷入某种追忆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碎裂。
安全屋内所有的声音——陈夜敲击键盘的嗒嗒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甚至每个人自己的心跳声——都瞬间被抽离,只剩下林夕那因极度震惊而颤抖的指控,在空气中引发无声的爆炸。
“……是……老严?”
这三个字,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
陈默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瞬间横移一步,彻底将林夕护在身后,那双总是冰封的眸子此刻迸发出近乎实质的杀意,死死锁定老严。陈夜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顿,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解剖着老严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王振海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老严拉开了距离,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错愕与警惕。
老严,这个从案件中期介入、一直以铁面无私、指挥若定的形象出现的省调查组组长,这个他们一度视为揭开真相最后希望的代表……竟然是潜藏最深、操控一切的“牧羊人”?!
老严脸上的追忆神色缓缓褪去,他没有惊慌,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指向他的、充满敌意与震惊的目光。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指关节上因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疲惫、嘲弄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的弧度。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只剩下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夕的视线,坦然承认:“没错,那张照片上的人,是我。和你的父亲林天明,我们……曾经是青年文化宫阅览室里,无话不谈的‘笔友’。”
这平静的承认,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具冲击力。
“为什么?!”王振海的声音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沙哑,“你是省里的调查组长!你代表着……”
“代表什么?法律?正义?”老严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讥诮,“振海,你卧底八年,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东西,表面光鲜,内里早已爬满了蛆虫。区别在于,你是选择跳进去,把自己也染脏,然后指望从内部清理?还是……像我一样,早早看透,选择另一种方式……掌控它。”
他像是卸下了沉重的伪装,姿态变得有些随意,甚至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慵懒。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从内部保卫部门,到后来的岗位调动,我亲眼看着李卫国、周文斌这些人,如何利用规则漏洞,如何编织利益网络,如何将权力变成私器。我举报过,斗争过,但结果呢?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调离核心。我渐渐明白,在固有的盘根错节的体系里,个人的抗争如同螳臂当车。”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扭曲的逻辑和历经宦海沉浮后的“清醒”。
“所以,我换了一种方式。我努力向上爬,坐到足够高的位置,获取足够大的权限。我‘帮助’李卫国、周文斌他们处理一些‘麻烦’,比如掩盖星华厂爆炸的真正主因,比如确保陈建国这样的‘不识时务者’闭嘴……同时,我也掌握着他们所有的罪证。我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也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只有这样,我才能‘掌控’局面,才能……确保某些我认为更重要的‘大局’稳定,确保我手中的权力……不至于旁落。”
他看向陈默和陈夜,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欣赏”:“你们的父亲,陈建国,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可惜,他不懂变通。他留下的那些线索,很精彩,但也打乱了我很多布置。我不得不引导调查方向,不得不……适时地‘帮助’你们,也适时地……清除一些过于明显的痕迹。”
林夕听着这番颠覆认知的自我剖白,浑身冰冷。她想起调查过程中的种种“巧合”与“顺利”,想起某些关键线索总是在即将深入时莫名中断,想起老严总是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原来,他们一直是在他编织的网中挣扎!
“我母亲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林夕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
老严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真切:“苏晴的事,我很遗憾。那确实是个意外。我当时……只是默许了李卫国他们对林天明施加压力,希望他能管好自己的家人。没想到……下面的人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这件事,是我少有的……失算。”
“所以,你才是真正的‘保护伞’!李卫国、周文斌,都只是你的傀儡?!”王振海厉声质问,他感觉自己八年的隐忍和牺牲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傀儡?不,他们是合作者,也是……被圈养的羔羊。”老严淡淡地纠正,“我需要他们的金钱和地下网络来巩固我的位置,处理一些明面上不方便的事情;他们需要我的权力庇护来肆无忌惮地敛财。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只是……羔羊有时候会不听话,会试图挣脱缰绳,比如李卫国最后的疯狂反扑。所以,需要‘牧羊人’来修剪羊毛,或者……必要时,送去屠宰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