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内里几乎凝滞的空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被子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如同此刻房间里复杂难言的心绪。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药物的清苦。
陈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干裂。他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裸露的皮肤上还带着擦伤和淤青。然而,最让林夕心头一紧的,是他那双眼睛。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不羁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刚苏醒时的迷茫、未散尽的惊悸,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虑。他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像是在寻找什么支撑。
“林夕……”看到推门而入的她,陈默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溺水者抓到浮木的光亮,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一幕,像一根无形的针,刺中了林夕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想起高中时,有一次陈默踢球骨折,她去医院看他,他也是这样,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在她面前强撑着说“没事”。那种属于少年人的倔强和不愿在在意的人面前露怯的小心思,与此刻重叠,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别动!”林夕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按住他未受伤的右肩。她的动作自然而关切,仿佛之前走廊里与苏婉清那场暗流汹涌的对峙从未发生。
紧随其后进来的苏婉清,看到这一幕,保养得宜的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霜。她走到床尾,姿态依旧优雅,但眼神锐利地扫过林夕落在陈默肩头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控制欲:“默儿,你刚醒,需要休息,不要情绪激动。”她的话,像极了那些以“为你好”为名,却无形中编织着束缚之网的家长。
“妈……林夕她……没事吧?还有鲁老师,陈夜……”陈默的声音沙哑虚弱,却急切地询问着每一个同伴的安危。他的目光在林夕身上仔细打量,确认她除了脸色苍白、精神有些疲惫外并无大碍,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份下意识的关怀,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林夕心头的部分寒意。
“他们都没事,鲁教授在观察,陈夜配合完调查也安全了。”林夕轻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她避开了“公司”、“回收部队”这些敏感词,不想在陈默如此虚弱的时候刺激他。
苏婉清适时地接过话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将事情“定性”的意味:“默儿,你这次太冲动了。参与这种……危险的校园探险,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担心吗?”她巧妙地将昨夜那场关乎技术伦理存亡的界限之战,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危险的校园探险”,试图将事件的严重性降到最低。
陈默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不是探险,妈……”他试图反驳,声音却因为虚弱而显得缺乏力量,“那关系到林夕父亲留下的……”
“不管关系到什么,都没有你的生命安全重要!”苏婉清打断他,语气加重,带着母亲特有的、混合着担忧与责备的情感绑架,“那些虚无缥缈的技术、理想,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这番话,听起来天经地义,充满了世俗的“常理”,却让林夕感到一阵窒息。这像极了社会上那些对理想主义者最常见的诘难——“折腾这些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用一种现实的功利性,去轻易否定超越性的追求和价值。
陈默沉默了,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母亲的关怀是真实的,但那种试图将他与昨夜发生的一切割裂开来的意图,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撕扯着,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正常”的生活轨道,另一边是共同历经生死的同伴和那个刚刚被烙印下的、关于未来的沉重承诺。
林夕看着陈默挣扎痛苦的样子,心中那个关于苏婉清与“公司”关联的可怕猜想,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要不要现在告诉他?在他如此脆弱的时候,投下这颗可能摧毁他对母亲认知的重磅炸弹?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敲响。赵建国带着一名记录员走了进来。他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房间内的力量格局。
“陈默同学,看到你苏醒,我很高兴。”赵建国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官方特有的沉稳,但他看向陈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的勇敢,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苏婉清立刻上前一步,姿态依旧优雅,却带着明显的防御性:“赵处长,我儿子需要休息,有什么问题,是否可以稍后再……”
“苏女士,”赵建国平静地打断她,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我们了解到一些新的情况,需要向陈默同学核实。这关系到国家安全,也关系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安全。”他将“国家安全”和“未来安全”几个字咬得很重,堵住了苏婉清所有基于“私人关怀”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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