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珠从陈默手背的针孔渗出,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如同他此刻被真相撕裂的内心,汩汩流淌着信仰崩塌后的剧痛。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母亲苏婉清,那双曾经明亮不羁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追问,仿佛落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将每个人脸上复杂的神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林夕的心揪紧了,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按住陈默流血的手,却又僵在原地。这一刻,是陈默与他母亲之间必须面对的战场,任何外人的介入都可能适得其反。她能做的,只是站在他身后,如同过去无数次在实验室挑灯夜战时的相互陪伴,无声地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赵建国眼神锐利如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婉清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带来的记录员则屏息凝神,等待着关键性的回答。
苏婉清在儿子那近乎绝望的目光逼视下,精心维持的从容外壳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陷入掌心。那一刻,她不再仅仅是一位气场强大的商界女强人,更像是一个在家庭责任与庞大利益网络之间挣扎的母亲,像极了那些在职场与家庭夹缝中疲惫不堪的现代女性,只是她面临的抉择,更加残酷和极端。
“回答我……”陈默的声音更加虚弱,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执拗,血珠沿着他的手背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苏婉清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避开了陈默灼人的视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看某个遥远而沉重的过去。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里那种商业谈判式的冰冷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某种决绝的复杂情绪。
“是。”一个简单的字,从她唇间吐出,却重若千钧,彻底砸碎了陈默眼中最后的光亮。
“我知道‘公司’……或者说,星宇科技的一部分,会对‘星核’采取行动。”苏婉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剖析过往的艰难,“但我不知道他们会动用‘回收部队’,更不知道他们会……如此不计代价。”她看了一眼陈默肩上的绷带和林夕苍白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实的、属于母亲的痛惜。
“所以你就看着?看着我们像猎物一样被追踪?看着陈默差点……”林夕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后怕。这感觉,像极了发现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那种寒心和背叛感。
“看着?”苏婉清猛地转回头,看向林夕,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明显的情绪火焰,是愤怒,也是某种被误解的激动,“如果我只是‘看着’,鲁林那个早就该被淘汰的‘守护者’权限,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启动?!如果不是我在董事会内部极力周旋,施加压力,你们以为仅仅靠赵处长带来的那些人,就能让‘执剑人’那种级别的作战单元轻易撤退吗?!”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林夕愣住了,陈默眼中也闪过一丝愕然。
“‘守护者’权限……是您?”林夕难以置信。
“那是我和你父亲,还有鲁林,很多年前……在一切都还充满希望的时候,共同设立的后门程序。”苏婉清的语气带着追忆往事的沧桑,也有一丝自嘲,“为了在技术失控时,能保留最后一道‘人性’的闸门。只是我没想到,最后用它来对抗的,不是失控的技术,而是……失控的人心和人性的贪婪。”她的话语,隐隐指向了“公司”内部那股试图将技术彻底工具化、权力化的激进势力。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告诉我?!”陈默嘶哑地低吼,痛苦中夹杂着被蒙在鼓里的委屈,像极了青春期的少年发现父母一直对自己隐瞒家庭重大变故时的愤怒与无助。
“告诉你?”苏婉清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告诉你,你的母亲,既是那个试图用资本和规则‘塑造’未来的庞大机器的一部分,又是偷偷在机器核心埋下‘保险丝’的叛徒?告诉你,让你从小就在这种分裂和危险中长大?让你像林夕一样,早早背负上父辈遗留的沉重枷锁吗?”
她的反问,带着一种深沉的、或许有些扭曲的母爱,那种宁愿自己背负一切也不愿孩子受到伤害的本能。这种“为你好”的沉默,在生活中比比皆是,从父母隐瞒家庭经济困境到隐瞒重大疾病,其出发点或许是爱,但其结果,往往是在真相大白时,造成更深的伤害与隔阂。
病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苏婉清的坦白,像一块多棱镜,从不同角度折射出光怪陆离的真相。她并非单纯的加害者或守护者,而是深陷于资本、技术、伦理与亲情漩涡中心的矛盾体。
赵建国适时地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国家力量特有的定力:“苏女士,你的处境和部分行动,我们有所了解。这也是我们选择在此刻介入,而非简单地将你与‘公司’激进派一同视为打击目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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