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炽灯光如同审判的聚光灯，瞬间淹没了糖纸上那刚刚浮现的、由微光构成的精密图谱，也驱散了房间内由终端“月光”营造出的神秘氛围。林夕的手指僵在半空，离那枚古老的U盘仅有毫厘之遥，仿佛一个在神圣仪式中被强行打断的信徒，心中充满了惊愕与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苏婉清。对方站在那里，脸色在强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来得急切。她那句“潘多拉魔盒”的警告，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裂开来。
“苏阿姨，”林夕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发紧，她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书桌前，护住那张糖纸和U盘，像护住刚刚寻回的、与母亲之间脆弱的连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陈夜的身影几乎在灯光亮起的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口，他眼神锐利地扫视室内，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目光落在对峙的两人身上，保持着警惕的沉默。
苏婉清没有立刻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日里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但眼神深处那丝未散的惊悸却出卖了她。她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空间。
“正因为它是你母亲留下的，我才比任何人都清楚它可能蕴含的危险。”苏婉清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追溯往事的沉重，“林晓芸……你的母亲，她不仅是理想主义者，更是一个……激进的先知。她看到了技术无限可能背后的深渊，也因此，她设想的‘守护’方式，有时……偏执而决绝。”
苏婉清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张重归平凡的孙悟空糖纸上，眼神复杂。“‘纸月亮’计划，最初是我们三人——我，你母亲，还有鲁林——为了应对‘星核’理论可能带来的失控而构思的终极保险。共识是，需要一把独一无二的、难以复制的‘钥匙’。”
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揭开一段尘封的秘辛。“但在具体实施方案上，我们产生了根本的分歧。我和鲁林倾向于建立一个由多人共识驱动的、相对温和的监管协议，如同一个‘伦理委员会’。而你母亲……她认为人性的犹豫和妥协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她主张设置一个……一个更加绝对、一旦触发便无法逆转的‘净化协议’。”
“净化协议？”林夕心头一寒，这个词让她联想到某些科幻作品中清洗文明的可怕程序。
“她称之为‘潘多拉协议’。”苏婉清的声音干涩，“其核心逻辑并非‘守护’现有的‘星核’或数据，而是在监测到‘星核’核心逻辑被不可逆地篡改、扭曲，并开始对人类社会造成‘灭绝性’威胁时……启动一个埋藏在‘星核’最底层的、连我们都不知道具体形式的自毁与重置程序。”
自毁与重置！林夕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这就像在核弹发射井里，安装了一个一旦判定局势失控就自动引爆的装置，其初衷或许是防止最坏情况，但其本身，就是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存在。
“这意味着，”苏婉清盯着林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U盘里存储的，可能根本不是温柔的遗言或简单的密钥。它极有可能是激活‘潘多拉协议’探测模式的最后一道指令，甚至是……启动倒计时的开关！一旦连接，协议可能会立刻开始扫描当前‘星核’状态，并根据你母亲几十年前设定的、我们已无法完全理解的判定标准，来决定是否……执行‘净化’！”
这解释了苏婉清的恐惧。如果“北极星公约”的烙印，在“潘多拉协议”的判定逻辑里，被视为一种“不可逆的篡改”呢？如果当前“公司”的干扰，被判定为“灭绝性威胁”呢？连接U盘的瞬间，可能不是希望的开启，而是毁灭的读秒！
这就像在生活中，满怀期待地打开一个遗落的古老盒子，却发现里面连接的可能是整栋大楼的爆破电路，那种毛骨悚然的后怕足以让人僵立当场。
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基地日常运作的微弱声响，反衬出室内的紧绷。
林夕看着桌上的U盘，它不再仅仅承载着母亲的思念，更仿佛变成了一个沉重无比、关乎无数人命运的选择。一边是母亲跨越时空的警告和可能存在的、应对最坏情况的终极手段；另一边是苏婉清描述的、一个过于激进、可能误判现状的毁灭程序。
她该相信谁？相信母亲近乎偏执的远见，还是相信苏婉清这个曾属于“公司”、刚刚“反正”却动机存疑的女人的说辞？
“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林夕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无法百分之百证明。”苏婉清回答得异常坦诚，这种坦诚反而增加了她话语的可信度，“‘潘多拉协议’的具体代码只有晓芸知道，她将其分离封存。我和鲁林拥有的，只是关于其存在和大致逻辑的记忆。这也是为什么‘公司’激进派如此渴望找到鲁林，他们想得到的，不仅是‘守护者’权限，更是关于如何识别乃至规避‘潘多拉’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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