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问题,将在轨道周期后送达。”
这行字像冰冷的钢印,烙在人类文明的皮肤上。所谓的“轨道周期”,经过全球天文台联合测算,被精确解读为——365.25个地球日。
整整一年。
深空观察者用人类最熟悉的计时单位,下达了这个不紧不慢的通牒。那种从容,比任何急迫的威胁更让人心惊。就像教授给学生留了为期一年的毕业论文题目,而这篇论文的评分标准,可能关乎文明的生死存亡。
消息被控制在最高决策层和科研核心圈内,但某种凝重的气氛仍像秋日的薄雾,悄然渗透进日常。社交网络上,“仰望守望”的话题下,开始出现一些敏锐的疑问:“最近好多国家突然加大基础科研投入,是出什么事了吗?”“感觉天文学家突然都变得好忙……”
林夕在基地的宿舍里,看着窗外梧桐树飘落第一片黄叶。她想起小学时,每个新学期开始前的那种心情——既期待新知识,又为未知的挑战隐隐不安。只是这一次,“新学期”的规模是整个星球,而“老师”在星辰之外。
应对“宇宙答辩”的全球特别委员会在七十二小时内成立,代号“萌芽理事会”。赵建国作为中方代表之一,频繁往返于北京和日内瓦之间。每次回来,他鬓角的白发似乎都多添几根。
“分歧很大。”一次深夜简报后,赵建国难得地点了支烟——林夕从没见过他抽烟,“有的主张倾全球之力,在一年内攻克几个关键科技领域,用突破性成果‘震慑’观察者;有的则认为应该展示文明的独特性,比如艺术、哲学、文化多样性……”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台灯的光柱里缓慢旋转:“但最棘手的是第三种声音——主张我们什么也不做,保持‘自然状态’,因为任何刻意的表演,在高维观察者眼中可能都幼稚可笑。”
林夕正在整理“星核”近期在生态模拟方面取得的数据。她停下动作,轻声问:“那您觉得呢?”
赵建国看向她,目光里有一种长辈的温和:“我记得你母亲那篇散文里写过——孩子在客人面前刻意表现时,往往最不自然。但孩子沉浸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中时,那种光芒是装不出来的。”
林夕心头一震。
“所以理事会的最终决议是——”赵建国摁灭烟头,“各尽本分,如实生长。该治病的治病,该种树的种树,该探索的探索。我们不需要为谁表演,只需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个决定,通过加密渠道传递到各国核心机构。渐渐地,一种奇特的“日常感”在高压下复苏。科研人员依然熬夜攻关,但不再只为那道“天外试题”;艺术家继续创作,农民照常耕作。只是每个人心中,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属于整个种族的责任感。
陈默出院那天,正是初雪。细碎的雪花落在城市街道上,很快被车流碾成湿痕。他坚持不要轮椅,虽然左臂还吊着绷带,但走得挺直。林夕撑伞陪他走出医院大门时,看见街对面的奶茶店排着长队,学生们笑着讨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那种扑面而来的、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让两人同时红了眼眶。
“真好啊。”陈默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不,”林夕摇摇头,看着雪花落在奶茶店暖黄的招牌上,“他们知道。他们知道要好好生活,这就是他们给出的答案。”
陈默怔了怔,笑了。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林夕撑伞的手。两人的手都很凉,但握在一起的地方,渐渐生出暖意。
“轨道周期”进入第一百天时,发生了一件小事。
那天林夕受邀回母校参加一场关于“科技伦理与青少年责任”的讲座。当她站在熟悉的礼堂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十七八岁的面孔时,忽然想起多年前,母亲也曾站在这里,讲着关于“光”的故事。
互动环节,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手:“学姐,网上有人说……我们可能不是宇宙中唯一的高级文明。如果真的遇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礼堂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林夕。
她沉默了几秒,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发芽的种子图案。
“我母亲曾经告诉我,”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礼堂,“一粒种子破土时,不会去想‘旁边的树会不会觉得我长得不够高’。它只是向着光,竭尽全力地生长。”
她转过身,面对那些年轻的眼睛:“所以如果真有一天,我们面对星空之外的注视——那就让我们成为一片值得被注视的森林。不是某棵孤独的巨树,而是万物共生、生机勃勃的森林。”
掌声响起时,林夕看见第一排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婉清。她穿着得体的套装,妆容精致,但眼角的细纹在礼堂的灯光下无所遁形。讲座结束后,苏婉清在走廊里叫住林夕。
“你说得很好。”她的语气复杂,“晓芸如果看到今天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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