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多宝的心猛地一跳。他记得那页——赵泓手稿中最为尖锐的部分,直指当年漕运案中几位重臣的隐秘交易,文字犀利如刀,细节详实得令人心惊。那上面甚至详细记录了某位重臣收受的贿赂数目和交兑地点,时间人物无一不详。
几位修撰围拢过来,书局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臻多宝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只能强作镇定,拿起墨锭在砚台上缓缓研磨。墨香弥漫开来,带着些许苦涩气息。
“这笔迹...”修撰周文渊低声道,“似是临摹颜体,但转折处又有苏黄风骨,好生熟悉。”
李崇明不语,只将那一页纸凑近眼前细看。阳光从侧面照来,映出纸背透出的墨迹,那字迹挺拔如松,力透纸背。良久,他忽然合上册子,对众人道:“今日校勘暂缓,诸位先随我至翰林院议事。”
官员们匆匆离去,紫袍绯衣消失在朱门外。书局内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的细微声响。待那脚步声远去,低语声才如潮水般漫延开来。
“出了何事?李学士面色那般凝重。”
“似是校稿中混入了别的东西…”
“我瞥见一眼,内容关乎漕运旧案,言辞颇为大胆。”
“莫非是...那件事?三年前的漕运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臻多宝缓缓低下头,专注地整理着面前的文书,然而他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不安,但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赵泓说过的话——“文字之力,可撼山岳”。
如今,那山岳似乎真的要开始动摇了,而臻多宝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书局内的同僚们,只见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探究和不安的神色,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巳时三刻,书局的掌固忽然站起身来,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局内显得格外响亮:“诸位同僚,今日有要事宣布。”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停下交谈,看向掌固。
掌固面色凝重地说道:“自即日起,所有出入书局的文书,都必须经过双重查验。”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小太监便抬着一摞新的登记册子走了进来,厚厚的册页上,用朱笔赫然标着“严密”二字。
掌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官,平日里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和冷峻。他的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似乎想要透过他们的外表,洞察到内心的真实想法。
“诸位同僚,”他声音低沉,“近日书局事务繁杂,还望各位恪尽职守,谨言慎行。”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众人一眼,方才拂袖而去。
午时未至,消息已如野火蔓延。前来书局的官员明显增多,多是借故探寻。臻多宝在整理档案时,听得只言片语在书架间流转:
“...直言当年三司使受贿之事,细节详实,不似空穴来风。”
“...笔迹专家已请来辨认,说是极似当年贬谪的赵御史手书...”
“...若是真的,朝中半数大员都要牵连在内...”
每一声低语都如针尖刺在臻多宝心上。他既欣慰于手稿引起震动,又恐惧于可能降临的灾祸。赵泓此刻身在何处?伤势可有好转?为何一日过去仍无消息?种种担忧如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
午后阳光斜照入室,书局气氛却愈发紧张。几位身着深色官服的生面孔悄然出现,以检查防火为名,仔细查问近日书局人员往来。臻多宝注意到他们腰间佩刀的特殊纹饰——那是影阁侍卫的标志。影阁直接听命于皇上,专门处理朝中隐秘事务,他们的出现意味着事态已经超出了普通文书的范畴。
他被单独叫至偏室,面对盘问。室内只一桌一椅,墙上悬着“慎独”二字匾额,墨色深沉如夜。
“近日可有不寻常之人来访?”问话者面白无须,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大人,书局每日往来官员众多,并无特别之人。”臻多宝垂首应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夜间值班可曾发现异常?”
“卑职前夜当值,一切如常。”臻多宝感到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那夜他确实当值,也确实将赵泓的手稿悄然置入校勘稿中,但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赵修撰已告假两日,你可知他所为何事?”
臻多宝心头一紧,背上渗出冷汗:“赵大人只说是旧疾复发,需静养数日。”这倒是实话,赵泓确实以旧疾复发为由告假,只不过真实的病情远比这严重——那是前夜被人暗算所受的刀伤。
“你与赵修撰相交甚密,可是如此?”
“同僚之谊,公务往来而已。”臻多宝谨慎地回答,不敢多说一字。
问话者的目光犹如火炬一般,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终于,在经过漫长的凝视后,问话者缓缓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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