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正月下旬,北疆,镇北堡。
西伯利亚的寒流依旧主宰着这片土地,狂风卷着冰晶,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切割着一切裸露在外的物体。镇北堡黑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城墙外,已然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硬如铁的冰甲,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巡逻士兵的靴底踏在结冰的垛口通道上,发出单调而清脆的“咯吱”声,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然而,与堡外这片冰封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堡垒内部那座由巨大岩洞改造而成的临时工坊。这里,十座依靠煤炭和焦炭燃烧的反射炉正全力运转,灼热的火焰将洞内烤得如同盛夏,热浪扭曲了空气。通红的镍钢钢坯被工匠们用长柄铁钳从炉膛中抽出,放置在巨大的蒸汽锻锤之下。伴随着“嗤嗤”的泄气声和“砰!砰!”的沉重撞击,重达千钧的锻锤在蒸汽活塞的驱动下,一次次精准地砸落在炽热的钢坯上,火星如雨点般向四周迸射,映照出工匠们沾满汗水和煤灰、却神情专注的面庞。
征虏大将军周昂,正站在工坊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他手中托着一块长约三尺、宽约两尺的灰黑色金属板——这是工兵们从上次战斗中被摧毁的沙俄“雪豹”坦克残骸上,费尽力气切割下来的镍钢装甲板。此板最显着的特征是其四十五度的倾斜角度,表面虽有几处因炮弹撞击留下的浅坑和白痕,但整体光滑,并无贯穿性损伤。
“王师傅,你看。”周昂用手指点着装甲板上的凹痕,对身旁一位身材壮实、双臂粗壮如铸铁的老者说道,此人是北疆军工体系的顶梁柱,王铁匠。“以往我等之垂直装甲,炮弹击中,其力直贯而入,纵有八寸之厚,亦可能被新式穿甲弹一击洞穿。然此倾斜装甲,妙就妙在这角度之上。炮弹袭来,并非垂直撞击,其动能被倾斜面分散、偏转,十成力道恐有六七成被‘滑’开。故而,虽厚度仅六寸,其等效防护却远超我八寸垂直甲。此前我军炮火难以奏效,根源便在于此。”
王铁匠接过这块沉甸甸的装甲板,用指节敲击,侧耳倾听其回响,又用带来的小锤在不同位置轻敲,感受其韧性。片刻后,他沉声道:“将军所言极是。此镍钢材质亦非比寻常,比我等以往所用之普通钢材更为坚韧,延展性亦佳,受冲击后不易脆裂。然,锻造此物,难度亦大增。镍钢熔点更高,锻造火候更难把握,需反复锻打以消除内应力,淬火之时,水温、时机稍有差池,则前功尽弃,非脆即软。更要者,欲锻出如此精准之四十五度倾角,需预先制作极其坚固之倾斜模具,对锻锤之精度与控制力要求极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库房一角堆积的、从历次战斗缴获的沙俄坦克残骸上拆解下来的镍钢部件,估算道:“所幸,将军此前下令收集之镍钢料,累计已有三千余斤,熔炼后剔除杂质,应足以锻造覆盖堡垒正面关键区域之装甲板。请将军给老朽三日时间,必竭尽全力,试制出合格之倾斜装甲板!”
“好!一切所需人力、物力,皆由你调配!”周昂当即拍板。
命令一下,整个工坊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以更高的效率运转起来。工匠们被分成三班,日夜轮替,确保熔炉不息,锻锤不停。锻造过程异常艰辛:首先需将回收的镍钢料与少量新增的广州镍钢混合,投入炉中加热至白炽状态(约一千二三百摄氏度);待其均匀烧透,由数名壮硕工匠合力用特制长钳夹出,迅速移至预先用高强度铸铁制造、内壁呈四十五度斜角的巨大模具之中;紧接着,操纵蒸汽阀门的工匠精准控制,那数吨重的锻锤带着风雷之势,一次次轰然砸落,将炽热软化的钢坯牢牢嵌入模具形状,期间还需反复回火、锻打以提升密度与韧性;初步成型后,趁其尚有余温,进行关键的淬火工序——将其浸入特制的、温度严格控制的高盐度冰水中,瞬间冷却,以锁定其高硬度与韧性;最后,再由打磨工匠用粗、细砂轮依次打磨表面,直至光滑如镜,并精确校验倾斜角度。
整个工坊内,热浪、汗味、金属腥气、淬火时的嘶鸣与水汽弥漫一体,构成一幅充满力量与工业美感的画卷。
至第二日午时,第一块完全由北疆工坊自主锻造的倾斜镍钢装甲板终于宣告完成!此板长一丈(约3.3米),宽五尺(约1.65米),厚三寸(约10厘米),倾角精准,表面光洁,敲击之声清越悠长,显示其内部质地均匀,韧性十足。
周昂亲自监督士兵,用粗大的钢制铆钉,将这块试验板牢牢铆接在镇北堡正面城墙一处经过加固的垛口下方。灰黑色的倾斜装甲与原本垂直的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有效的复合防御面。
“效果甚佳!”周昂仔细观察了安装效果,下令道:“依此标准,全力锻造!首批需五十块,优先覆盖堡垒正面所有主要炮位、射击孔及城门周边区域!”
然而,战争的脚步从不因人的准备而稍作停留。就在工匠们为赶制装甲板而挥汗如雨时,一名斥候骑着口鼻喷吐浓重白气的战马,如同雪原上濒死的孤狼,踉跄着冲回堡垒。他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脸庞与手脚都已冻得发紫,意识模糊。灌下热姜汤,用雪搓揉许久,他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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