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鉴定室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冷白的灯光贴着墙面流淌,把林砚之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捏着钛合金镊子的指节泛出青白,血扣被固定在偏光显微镜的载物台上,暗绿色的晶体表面浮着层薄雾,像是翡翠在呼吸时吐出来的寒气。
“第17次光谱扫描。”她对着领口的录音笔轻声说,按下显微镜的调焦旋钮。镜头里的冰裂纹路突然清晰起来,那些蛛网状的裂隙里渗着暗红,在普通光线下像凝固的血,此刻在365nm紫外线下,竟渗出星星点点的蓝雾。
镊子尖不小心碰到载物台,血扣微微一颤。蓝雾突然炸开,无数细碎的光点在裂隙里翻涌,像被惊动的磷火群。林砚之猛地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试剂架,玻璃瓶碰撞的脆响在寂静里荡开涟漪——她见过这种光,在姑母的骨灰里。上个月撒骨灰时,有几粒灰白色的骨渣掉进溪水,傍晚夕阳斜照,水面就浮起过同样的蓝雾。
“怎么了?”陈默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他把光谱仪刚吐出的图谱扯下来,面包屑落在锯齿状的曲线顶端,“天然翡翠的吸收峰在437nm,你看这东西——”指腹划过图谱上陡然凸起的尖峰,“580nm处有个强发射峰,半峰宽127nm,典型的放射性跃迁特征。”
林砚之的视线黏在血扣上。三天前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味突然漫进鼻腔,老法医掀开死者头皮时,灰白色的颅骨上布满星芒状细孔,边缘泛着诡异的珍珠母光泽。“当时切片检测说有生物毒素,现在看来……”她突然按住陈默伸向血扣的手,声音发紧,“戴铅手套,剂量仪拿过来。”
陈默嚼着面包转身,铅手套挂在墙上的紫外线消毒柜里,泛着冷硬的金属色。他戴上手套的瞬间,剂量仪的数字突然跳了下:0.8毫西弗/小时。“嘶——”他吹了声口哨,面包渣从嘴角掉下来,“相当于在CT机房里站半小时。死者是物流公司的夜班保安,值班室抽屉里发现了三块这种血扣,照这剂量,三天就能把骨髓造血功能照成筛子。”
林砚之的指尖贴着显微镜的金属外壳,冰凉透过白大褂渗进皮肤。她想起死者的尸检报告:全身脏器呈弥漫性出血,骨髓涂片里的造血细胞像被踩烂的桑葚,唯一的异常是胃内容物里有翡翠碎屑,当时被归为误食的玉石边角料。
“你看这波动。”陈默突然把图谱凑到灯光下,指腹点着曲线里的小锯齿,“周期性震荡,周期2.3秒,像人为掺杂了钍-232。自然界的钍矿都是和稀土伴生,半衰期140亿年,根本不会以这种纳米颗粒形态嵌在翡翠里。”他突然转身翻找文献柜,抽出本泛黄的《放射性矿物图谱》,“你姑母发表过关于钍同位素的论文,2015年第3期《核材料学报》,里面提到过……”
雨声突然撞在玻璃窗上。林砚之望着窗外被雨雾泡软的夜色,姑母临终前攥着的碎玉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也是这种暗绿色,阳光底下能看见流动的血丝,当时以为是翡翠里的铁离子沁色。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血丝”,或许是钍-232在晶体里形成的色心,就像辐射在玻璃里烧出的永久伤痕。
“剂量仪读数升到1.1了。”陈默的声音拽回她的神思,他正用铅玻璃罩罩住血扣,“这东西的辐射强度在变,刚才你盯着它的时候,数值涨得最快。”
林砚之突然按住录音笔的暂停键。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实验室的警报响了整夜。第二天她溜进去,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捡碎玻璃,保险柜敞开着,里面的金属盒裂了道缝,漏出的绿光在地板上流动,和此刻血扣的颜色一模一样。
撬开姑母书房西墙的暗格时,陈默的额角蹭上了层灰。手电筒的光束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被惊动的星群。金属柜嵌在墙体里,表面的镀铬层已经氧化出棕褐色的斑,密码锁的数字键上,“7”和“9”的磨损格外严重——那是姑母的生日月份和日期。
“咔嗒”一声,柜门弹开时带出股霉味。林砚之捂住口鼻,二十七个玻璃罐整齐地码在架子上,每个罐口都封着磨砂玻璃塞,罐底沉着小块血扣,标签上的日期从十年前开始,最新的一个贴着“2023.10.17”,正是姑母“意外”坠楼的前三天。
“这里有本日志。”陈默抽出夹在罐中间的硬壳本,纸页边缘卷成波浪状。封面是深绿色的,烫金的“实验记录”四个字已经磨得只剩轮廓,翻开时能听见纸张脆裂的轻响。第一页的字迹娟秀,是姑母惯有的风格:“第1次合成实验:以硬玉为基底,掺杂钍-232纳米颗粒,高温高压下形成类翡翠结构。荧光测试显示580nm处有弱发射峰……”
林砚之的指尖抚过纸面,墨迹在阳光下泛着淡紫色的光泽——是用鞣酸铁墨水写的,这种墨水遇光会氧化变色,常用于需要长期保存的记录。她翻到第十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洇透了纸背:“血玉髓的传说或许是真的。古籍记载‘玉中有血,触之生温’,今日测试发现,血扣在37℃时红色纹路会流动,像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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