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指尖悬在“寒烟绣坊”后院那架老绣绷上方时,雨丝正顺着雕花窗棂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褐的水痕。绣绷上绷着半幅未完工的《百鸟朝凤》,孔雀尾羽用的是苏绣“盘金绣”技法,金线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冷光,可他的目光却落在绣品边缘那几针突兀的银线绣上——针脚歪扭,与周围细腻的劈丝绣格格不入,倒像有人慌乱中补上去的标记。
“沈先生盯着这破绣品看了半炷香了,是看出什么门道?”身后传来苏晚意的声音,她端着两碗热茶进来,青瓷碗沿沾着几片茉莉花瓣。她是绣坊的掌柜,也是三个月前“翡翠海棠失窃案”里帮沈砚之辨出仿品绣纹的人,此刻鬓边别着枚翡翠簪子,水头透亮,正是上次案后他送的谢礼。
沈砚之侧身让她将茶放在桌边,指尖轻触那银线:“苏掌柜不觉得这几针奇怪?寻常绣娘绝不会用银线配金线,况且这针脚……”他用指甲轻轻刮过绣面,“是从反面扎的,正面只留了极短的线头,倒像怕人看出针路。”
苏晚意眉尖微蹙,凑过来细看:“这是前几日雇的临时绣娘绣的,说家里急着用钱,绣了半幅就辞工走了。我当时只当她手艺糙,没太在意——”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伙计阿福的惊呼:“掌柜的!青帮的人来了!说要查偷运私货的奸细!”
苏晚意脸色骤变,下意识攥紧了沈砚之的手腕。沈砚之能感觉到她掌心冰凉,目光扫过她鬓边的翡翠簪,忽然想起上次查案时她提过,寒烟绣坊祖上曾为青帮绣过账册封皮,与青帮素有往来,怎么会突然被查?
“别慌。”他压低声音,将那架绣绷往墙角推了推,“青帮查私货,通常会搜后院库房,你先去应付,我看看这绣坊有没有藏东西的地方。”
苏晚意咬了咬唇,点头往外走。沈砚之趁机打量这间后院厢房:墙面是实心青砖,地面铺着青石板,唯有绣绷旁的墙角似乎比别处低了半寸。他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石板,声音发闷——底下是空的。
这时院外传来粗鲁的呵斥声,夹杂着翻箱倒柜的响动。沈砚之加快动作,摸索着石板边缘,发现有块石板的侧面有个细小的凹槽,形状竟和他腰间那枚翡翠扳指的弧度一模一样。他心头一动,取下扳指按进凹槽,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那块石板缓缓抬起,露出底下的黑黢黢的密道入口。一股混杂着霉味和丝绸香的气息涌上来,他低头一看,密道壁上挂着盏油灯,灯旁竟挂着块褪色的丝绸,上面用金线绣着个“青”字,正是青帮的标记。
“沈先生!他们要进厢房了!”苏晚意的声音带着急颤。沈砚之来不及细想,拽着她躲进密道,反手将石板盖好。刚藏好,厢房的门就被踹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伴随着一个粗哑的声音:“仔细搜!老大说,那批翡翠肯定藏在绣坊!”
苏晚意在黑暗中攥紧了他的手,声音发颤:“我祖父说过,绣坊底下有密道,是早年帮青帮运货用的,可我从没来过……他们说的翡翠,难道是上个月从云南运来的那批?”
沈砚之借着从石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清密道是条狭窄的通道,地面铺着光滑的木板,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个丝绸标记——有的绣着牡丹,有的绣着莲花,针法都和方才绣绷上的银线绣一样粗糙。他忽然明白:“这些丝绸标记是路标。”
他扶着苏晚意往前走,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了约莫十几步,前方出现岔路口,左边墙壁挂着块绣着元宝的丝绸,右边则是块绣着蛇的丝绸。沈砚之想起青帮的规矩:元宝代表金库,蛇代表刑房。
“往左边走。”他果断转向左边。又走了百十来步,前方豁然开朗,竟是间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几个巨大的木箱,箱盖半开,里面露出翡翠的绿光——正是苏晚意说的那批云南翡翠,足有上百块,每块都用红绸裹着,绸子上绣着细密的云纹。
“原来真藏在这。”苏晚意松了口气,却又皱眉,“可青帮为什么要自己查自己的货?”
沈砚之没说话,走到一个木箱前,拿起块翡翠细看。翡翠底部刻着个极小的“沈”字——是他父亲当年经手的那批!十年前父亲离奇失踪,这批准备捐给赈灾局的翡翠也下落不明,竟会出现在青帮的密道里。
就在这时,密道入口传来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那丫头肯定知道密道,等会儿再审她。先把翡翠搬到码头,连夜运去上海。”
是青帮二当家的声音!沈砚之迅速将翡翠放回箱中,拉着苏晚意躲到木箱后面。只见几个黑衣汉子举着油灯走进来,开始搬箱子。其中一个汉子嘟囔:“老大也是,放着好好的金库不用,非要把翡翠藏绣坊,还弄些破丝绸当标记,差点被沈砚之那小子发现。”
另一个汉子笑了:“那标记是故意弄糙的,懂行的才看得出来——对了,上次那个临时绣娘,就是老大派去的,故意把标记绣在绣绷上,引沈砚之来查,好让他替咱们找出密道入口,省得咱们费力气……”
沈砚之心头一沉——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他看向苏晚意,她脸色苍白,却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剪刀——那是她绣活用的,刀刃锋利。
“等他们搬完最后一箱,咱们从后门跑。”她低声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沈砚之点头,目光扫过石室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小门,门楣上挂着块绣着“出”字的丝绸。他悄悄挪动身体,计算着距离。就在最后一个木箱被抬起来时,他突然起身,将身边的油灯扫向黑衣汉子,热油泼了他们一身。
“快跑!”他拽着苏晚意向小门冲去。黑衣汉子反应过来,怒吼着追上来。苏晚意回头,用剪刀划破了旁边的丝绸挂毯,挂毯落下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两人冲进小门,发现外面竟是绣坊后巷的暗沟,雨还在下,巷口空无一人。
“去警局!”沈砚之拉着她往巷外跑,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他却觉得掌心的温度很烫——苏晚意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鬓边的翡翠簪在雨里闪着光,像暗夜里的星。
而他们身后,寒烟绣坊的方向传来了枪声,惊飞了树梢的夜鸟。沈砚之知道,这事儿还没完——青帮故意引他来密道,不仅是为了运翡翠,恐怕还和他父亲的失踪有关。那些粗糙的丝绸标记,或许藏着更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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