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湖的晨雾尚未散尽,听涛小筑的临水轩榭便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陆小凤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罕见的郑重。而他身旁,一个身影却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躯壳,步履蹒跚,眼神空洞,往日那孤高绝世的剑圣风采荡然无存。
叶孤城。
昔日白衣胜雪,剑光照彻九霄的白云城主,此刻只是披着一件沾满尘灰的素白长衫,脸色苍白如同金纸,嘴唇干裂,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行尸走肉般的死寂。他的目光没有焦点,涣散地望着脚下被晨露打湿的青石板,仿佛那里是他沉沦的深渊。
唯有右手,依旧死死地、无意识地攥着腰侧那柄空荡荡的剑鞘——他那柄象征身份与荣耀的寒铁剑,早已在悦仙楼后院那场绝望的碾压中寸寸断裂。
他被陆小凤在城外的荒野“捡”到,如同一条无人认领的野狗。
苏青阳的目光落在叶孤城身上,古井无波的心湖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对命运的唏嘘。剑圣之名,冠绝天下,看似高处不胜寒,实则活得比任何人都沉重。白云城主,看似超然物外,却始终被一份沉重的“恩情”枷锁牢牢束缚,成了平南王府精心打造、最锋利也最悲哀的工具。“天外飞仙”本可直指凌霄,却因这无形的羁绊,徒有其形,失了其神,最终成了刺向自己的绝命之剑。如今枷锁崩碎(平南王父子皆亡),持剑之人却也只剩下一具空壳。
“苏兄,”陆小凤搓了搓手,打破了沉默,语气难得的正经,“老叶他……你也看到了。人废了,心死了。我和西门都念着昔日那一剑之谊,总不忍他就此沉沦荒野,最终曝尸沟渠。能不能……再开一次那问心剑阵?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
他看向苏青阳,眼神带着恳求。
一旁的西门吹雪并未言语,只是抱着他那柄古朴长剑,目光如同冰冷的剑锋,扫过叶孤城失魂落魄的身影,又落在苏青阳脸上。那眼神,是询问,亦是见证。他与叶孤城,是天生的对手,也是剑道上唯一能互相映照的镜子。若世上再无叶孤城,他的剑,也会寂寞。
苏青阳的视线从叶孤城身上移开,转向西门吹雪,开口,声音平淡:“西门,问心剑阵,叩问本心,斩去迷障。若能走出,道心重塑,剑道或可脱胎换骨。”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深意,“叶孤城之剑道天赋,不逊于你。你曾执无情剑,却已破茧;而他,独专‘天外飞仙’之极致,若非王府枷锁所困,其剑意本该更上层楼,近乎于‘道’。若他真能破阵而出,重拾剑心,其锋芒……或许会超越曾经的你。你,不怕吗?”
陆小凤闻言,心头也是一紧。是啊,叶孤城若能浴火重生,以其天赋,以其对“极致”的执着,再加上打破了王府枷锁后可能带来的蜕变,其成就当真难以估量。西门吹雪虽已触及道剑境,但面对一个同样天才且可能再无束缚的叶孤城……
西门吹雪冰冷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极其浅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
那是笑。
一种属于纯粹剑者的、洒脱而炽热的笑意。
“怕?”西门吹雪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剑鸣,“若无对手,剑锋何以砥砺?若无高山,攀登有何意义?”他看向依旧眼神空洞的叶孤城,眼中燃起的是最纯粹的、对巅峰的渴望与敬意,“苏兄你……”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坦然,“太强了。强到……让人连追赶的念头都生不出半分。仰望星辰,不若并肩险峰。叶孤城,刚刚好。”
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攀登者眼中,真正的风景不在于山巅独坐,而在于身侧那座同样险峻、甚至更高一筹的山峰!那是动力,是鞭策,是证明自身存在价值的唯一参照!苏青阳是浩瀚星空,令人敬畏却遥不可及;而叶孤城,才是他西门吹雪命中注定的那座磨剑石,那座需要全力以赴去翻越的险峰!
苏青阳看着西门吹雪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战意与坦然,微微颔首。这份纯粹求道的剑心,已近通明。
“善。” 一个字落下,他已然望向湖心。
苏青阳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轩榭,身影如鸿羽飘落于湖心水面之上。足尖轻点涟漪,湖水却如同凝固的镜面,不起波澜。 他并指如剑,指尖不见光华,却有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切割时空、洞彻灵魂的浩瀚意志骤然降临!
嗡——! 以苏青阳为中心,平静的翠微湖面骤然亮起! 无数道细密繁复、蕴含着大道韵律的银色光线凭空而生,瞬间交织、蔓延、构筑!仅仅数息之间,一座笼罩方圆百丈湖面、由纯粹意志与剑韵构成的巨大阵图,赫然成型!阵图纹路玄奥莫测,似星河流转,又似剑刃交错,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威压!
问心剑阵! 叩问本心,斩断枷锁! 阵图中央,光芒最为炽烈之处,一道纯粹由精神意志凝聚的、模糊却蕴含着无上剑道真意的虚影缓缓浮现!那并非苏青阳本人,而是剑阵规则所化的终极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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