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的喧嚣,在暮鼓声中渐渐沉淀。州桥御街的血腥早已被清洗,只余下暗红的水渍无声诉说着白日惊变。太尉府被重兵封锁,灯火彻夜通明,开封府的衙役与禁军进进出出,如同挖掘蚁穴,搜寻着足以将高俅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罪证。皇宫深处,赵佶惊魂未定,彻夜难眠,唯恐那青衫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龙榻之前。
然而,苏青阳那惊天动地的两幕——当街掌毙高衙内如碾蝼蚁,金銮殿上斥高俅如屠猪狗——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璀璨星辰,在寂静的幽暗处,激荡开了两泓截然不同、却同样炽烈的涟漪。
州桥畔,“天香楼”雅阁。
此处并非顶级酒楼,却胜在位置绝佳,二楼雅阁凭栏,恰好能将州桥御街的繁华与冲突尽收眼底。此刻,阁内并无酒菜,唯有一名身着鹅黄襦裙、外罩绯色半臂的少女凭栏而立。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灵动的大眼睛里跳跃着狡黠与好奇的光芒,琼鼻挺翘,樱唇不点而赤。此刻,她一手扶着雕花栏杆,一手紧捂着因惊愕而微张的小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正死死盯着下方御街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污之地,以及那个牵马转身、青衫飘拂、消失在人群尽头的背影。
正是当朝太师庞籍最宠爱的幺女——庞飞燕!
白日里,她因厌烦了府中绣娘千篇一律的花样,又听闻州桥新开了家有趣的胡商铺子,便瞒着父亲,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悄悄溜出府来。未曾想,胡商铺子没逛成,却在“天香楼”歇脚时,撞见了这足以颠覆她认知的惊天一幕!
那油头粉面、恶名昭着的高衙内,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惨状,那爆开的头颅和飞溅的血浆,曾让她胃里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然而,当那青衫男子淡漠地说出“回去告诉高俅,人是我杀的,有种让他来找我,我叫苏青阳”时,那种视权贵如粪土、杀伐决断的凛然气魄,却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她心头某种被束缚已久的枷锁!
丫鬟小环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几乎要瘫软在地:“小……小姐……我们快走吧……太……太可怕了……那是苏仙人啊……杀人了……”
庞飞燕却猛地放下捂着嘴的手,脸上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泛起一层激动的红晕,那双大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用力一拍栏杆,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怕什么!杀得好!杀得大快人心!” 她转头看向小环,眼神灼热:“你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什么王孙公子,什么风流才子,比起他来,连提鞋都不配!”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青衫身影淡漠的表情和惊鸿一瞥的凌厉眼神,庞飞燕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砰砰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向往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迷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管你是太尉之子还是天王老子,该杀便杀!这份气魄,这份胆识……原来世间真有如此人物!爹爹总说汴梁水深,让我谨言慎行……可这般活着,畏首畏尾,有什么意思?就该像他这般……快意恩仇,逍遥自在!”
“小姐!”小环急得快哭了,“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苏仙人!是天上的神仙!我们……我们赶紧回府吧!要是让太师知道您偷溜出来还看到这些……”
“回府?”庞飞燕一扬下巴,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和坚定,“自然要回!不过嘛……” 她再次望向苏青阳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明媚而执着的弧度,“这位苏仙人的落脚处……本小姐非打听出来不可!”
皇宫,福宁殿偏殿。
重重锦幔之后,并非皇后寝宫,而是最受徽宗宠爱的皇女——茂德帝姬赵福金的寝殿。白日金銮殿的惊变,虽未波及后宫深处,但那恐怖的仙人威压和父皇失魂落魄被搀扶回来的模样,早已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递到了这位聪慧敏感的帝姬耳中。
此刻,殿内并未点太多灯火,只余角落里一盏精致的莲花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赵福金并未就寝,而是身着宽松的浅碧色宫装常服,赤着玲珑玉足,抱膝蜷坐在铺着厚厚波斯绒毯的窗边软榻上。
她年岁与庞飞燕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肌肤细腻如最上等的白瓷,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一双清澈的眸子如同浸在秋水中的黑曜石,此刻却带着淡淡的愁绪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琼鼻秀挺,唇色浅淡如樱,带着一种天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柔弱。乌黑的长发并未梳髻,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白日里,她因好奇这位搅动汴梁风云的“苏仙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又担忧父皇处境,便悄悄央求了最信任的老太监,趁金銮殿混乱之际,躲在了御座后方巨大的九龙屏风之后!那一幕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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