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他们到花姐家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晚上六点多,东北农村已经快要黑天了,最后一抹霞光,被远处起伏的山峦吞噬殆尽,只留下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这个贫穷村落。
轿车在村口停下时,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动了附近几户人家看门狗,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在寂静村庄里回荡。
花姐推开车门的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积攒足够勇气,才敢踏进这个既思念又陌生的家。
他们推门进屋时,眼前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破旧的两间草房里,挤着一大家子人,屋里玻璃窗户全碎了,寒风从缺口处呼呼地往里灌。
窗户外面钉着厚厚的透明塑料布,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又瘪下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花姐奶奶已经八十多岁,满头银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她蜷缩在炕头,两双手像枯树枝一样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微颤抖。
花姐父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父亲老孙头佝偻着背。母亲老孙太太不停地搓着双手,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
花姐一进屋,目光就定格在奶奶身上。
她踉跄着扑到炕边,一把抱住老人干瘦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饱含着思念、心痛和无助,在狭小的房间里冲撞回荡。
奶奶迟钝地抬起手,轻轻拍着孙女后背,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众人站在一旁,只觉得胸口发闷,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老孙头和老孙太太,看见女儿领回来好几个陌生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想打招呼又不知该说什么。
农村人朴实,没见过什么世面,面对这些穿着体面的城里人,他们显得格外拘谨。
赖四和于春雷,把车上买的米面粮油搬进屋里。
老孙头犹豫一下,转身去了村里的食杂店,用皱巴巴的零钱,买了一些熟食和散装白酒。
花姐的两个姐姐,大妞和二妞,赶紧下地准备饭菜。
她们动作麻利,偶尔抬眼看看来客,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大家一直忙活到晚上八点多,才吃上饭,饭菜很简单:一盘切好的红肠,一碟花生米,一碗大酱配着新鲜小葱和黄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白菜炖粉条。
老孙头陪着龙浩喝了一杯白酒,劣质白酒辛辣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龙浩面不改色咽了下去。
老孙头注意到,于春雷对花姐格外关照,不时给她夹菜,两人之间流露出的亲昵,让他欲言又止。
他想问问女儿在城里的情况,想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是看着一桌子陌生人,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龙浩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家,墙壁上糊着报纸已经发黄,有些地方起了卷,露出底下斑驳的土墙。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窗户上,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大爷,这些玻璃都是被砸碎的吧?”
老孙头放下酒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唉,别提了。俺们家不是有几亩林地嘛,听说国家要给什么退耕还林补助,这钱还没到手呢,就有人惦记上俺家那点林地了。”
“然后,对方要买你的地,你不卖,他们就把你家玻璃给砸了?”
“嗯……是这么个事,就这么地吧,忍一时风平浪静,俺们家都是老弱病残的,没人跟他们计较。没事,过几天买几块新玻璃安上就好了。”老孙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
花姐从兜里掏出一个存折,放到老孙头面前,“爸,这些钱你拿着,把咱们家房子扒了重盖吧。这些钱足够你盖新房子的了。过日子嘛,一家比一家的,咱们家人口也不少,日子过成这样,都耽误两个姐姐找对象。”
龙浩看了一眼大妞和二妞,这两个姑娘都二十多岁了,长得虽不及花姐漂亮,但收拾收拾,模样也算标致。
农村人结婚早,按理说像她们这个年龄都应该结婚了,可能是因为家里太穷,所以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大爷呀,明天让你这两个姑娘去城里上班吧,我要新开一个门店,她们去了能干啥就干点啥吧。”
老孙头看看花姐,又看看龙浩,混浊的眼睛里流下眼泪。他用粗糙的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了,砸你们玻璃的人是谁呀?你们没报官吗?”
“是俺们这块的村霸,人家姐夫在城里衙门口上班,报官有啥用。”老孙太太小声接话,声音里满是无奈。
“哦,他叫啥呀?这么跋扈吗?”
“他叫二驴子,在家排行老二,脾气打小就不好,翻蹄撩掌的。村上人给他起了个外号,管他叫二驴子。这家伙可牲口了,急眼了连爹妈都不惯着,得谁熊谁,俺们都被他欺负惯了。这个村里人啊,有几家玻璃没被他砸过的,大家敢怒不敢言呢。”
“他要买你们地,给多少钱呢?”
“给啥钱给钱,给钱我都卖他了。他要等退耕还林钱下来,再给我买地钱,我没干,他就带人来砸俺们家玻璃了。老太太都八十多岁了,让那个牲口给了一脚,现在连地都不能下了……”老孙太太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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